那年之骅回家,吃到没见过阳光笋子,但没能喝上鸡汤。秋园养十三只鸡又被偷,仍是挖墙脚进来。
六
八十九岁那年,秋园平地跌跤,胯骨跌断,只能仰面朝天躺着。
她疼啊、疼啊、疼啊……没有肉,只有骨头,那把疼痛碎骨。骨头抵着床垫很不好受,她不停地让人给她换姿势。每搬动下,她便疼得像只吱吱叫小鼠——被捕鼠夹和疼痛夹住、皱缩绝望小鼠。
子恒和赔三抬着她去医院,想接好她骨头。可是接又断。他们又冒险把她搬上车,送到省里最好骨科医院。那儿医生只肯开药,不肯接骨,担
秋园看到兄弟俩回来,自是高兴异常,麻利地泡上豆子芝麻茶,送到儿子手中。
赔三结婚后,每周五回自己家里住晚,周六上午赶回老屋,换子恒回自己家。周日晚上,兄弟俩又齐聚老屋,周早上各奔学校。
尽管兄弟俩如此辛苦地来回,秋园仍要整天整天地守着山林深处这栋屋子。如果没人在屋前田头做事,老屋里就静得只剩下风。
子恒和赔三在学校里也提心吊胆,担心秋园独自在老屋有什意外,比如洗衣服掉进塘里之类。
子恒曾经提出起住在学校里,可秋园不同意,她不愿自己什事都不做,要儿子养着。她找队上要两丘田,请人种着,让兄弟俩出点工钱,每年能打十来担谷,根本不用买粮食。蔬菜也自给,偶尔买些荤腥。秋园觉得这样挺好,没给兄弟俩添负担。
五十六岁那年,子恒决定提早退休,来老屋陪伴秋园。
子恒退休在家,除和秋园做伴,也砍柴、种菜、写字、看书。老屋后面是个山坡,长满灌木和低矮松树。子恒想在山上栽几棵竹子,以后编个篮子、簸箕之类,就不用向人买。再栽上两棵枫树,枫叶红时候很好看,能让老屋活跃些,免得僧气十足。
子恒问人要棵根部很大竹子,把竹梢砍掉,用稻草包上砍掉处,栽在屋后山上。又栽两棵小枫树。第二年,山上长出三棵好大笋子,然后变成三棵大竹子。几年后,老屋成青山立其侧,竹林立其后。枫树也有人多高,巴掌大叶子,秋天便红艳艳片,在阳光下闪着光辉。
老房子依山而建,不断有竹叶和枫叶飘落在屋顶上。站在山顶望去,黑瓦上铺陈着红枫叶、绿竹叶,着实好看。可这些叶子盖住屋上瓦,妨碍水流畅通,遇刮风下雨,屋里就到处漏水。年总要请好几回泥工上屋顶扫树叶和捡漏[23],成空前大麻烦。
日,子恒扫地。弯腰扫到秋园床底时,竟然发现那儿生出两棵竹笋,般大小、高矮,似双胞胎样长在床底下。子恒觉得好笑,忙叫秋园来看。“这竹子生命力真强,从山上地底下钻进房里,花多少力气。要是它们知道自己会成为盘中餐,绝不会贸然行事。”说完,子恒将床铺搬开,挖出笋子,笋块雪白、脆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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