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屋旁边有户人家,家里就两个人——四老倌[4]和孙子兵桃。兵桃叫四老倌爹爹[5]。爷孙俩相依为命。
四老倌六十岁出头,夏天裸露着背脊,日晒雨淋,背上皮就好像加工过牛皮,锃亮、黑黄,微驼背上滴水不沾。两条精瘦腿上血管好比盘缠蚯蚓,挑起担来步伐仓促,十分吃力,草鞋上也不知是水还是汗,走在路上步个脚印。汗水将眼睛模糊,才停下来,用手掌抹,继续挑担赶路。冬天,他下穿短裤,上穿打着补丁长袍,胸前由于饭菜长期浸润而无比光滑。
兵桃比之骅大岁,之骅经常进出兵桃家,看爷孙俩做事,看他们吃饭。
到夏天,之骅就疰夏,整天不吃饭,光吃点豆腐花,还偏要吃种野芹菜,人瘦得皮包骨。每每看到四老倌和兵桃吃出片响声,之骅食欲就被勾起来。他们饭里总有各种杂粮:红薯块、红薯丝、蚕豆、碗豆,还有萝卜丝,比那些白米饭香甜得多。
四老倌嘴巴极歪,饭扒进嘴里,要不停地用筷子往里塞,吃顿饭也
二
屋主徐老先生叫徐属文,这花屋是他父亲留下来。徐老先生有牛皮癣,奇痒,走到哪里抓挠到哪里,抓挠起来发出嘁咔嘁咔声音,地上落片白屑。他从来不串门,不到别人家里坐,要坐也是自带板凳坐在门口,晒晒太阳,聊聊天。
他堂客六十出头,满月般圆脸,天生双笑眯眯眼睛,都说她脸福相。大家都叫她徐娭毑[3],不过自嫁到徐家,她并没有享过天福。
徐家长子叫徐正明,生得瘦长,眼睛天生近视,看起书来脸几乎要贴到纸上。书没读出来,身体又单薄,做不得田里功夫,做天要睡三天,是个什事都不能做空头人。乡里人背后都喊他桐油缸——当地把长得不好看又不会做事人叫桐油缸,把长得好看但不会做事叫红漆马桶。
徐正明三十几岁还没讨到堂客,这事成徐老先生和徐娭毑心病。老两口门心思要在有生之年把正明婚事解决,否则死不瞑目。徐娭毑到处托人说媒,相很多亲,都是女方看不中徐正明。乡下人老规矩,“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男人,辈子吃亏是自己。
这样又拖几年,终于有个叫向爱梅三十五岁老姑娘愿嫁给徐正明。爱梅长得黄皮寡瘦,整天头晕,全身无力,是个药罐子。徐娭毑说,有些女人结婚前身体不好,旦结婚生子就会好起来,水色会好,人也会胖,但愿爱梅属这类女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结婚头几天,徐正明非常高兴,满面春风地跑进跑出。要是有人问他:“徐先生,要讨堂客?”他总是忙不迭地点头,边说:“是是。”副生怕人家不相信样子。
堂客终于讨进屋,那年徐正明四十岁。
徐正明为给爱梅治病,卖掉部分田屋。花屋小学就是被卖掉花屋里前面半。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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