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粮局是个空架子、清水衙门,常常连工资都发不出。仁受有点钱便去救济别人。可怜秋园朝夕盼望,半年过去也没盼到分钱。家中积蓄所剩无几,她只好把分钱掰成两半花,眼看也支撑不几日,心中万分焦急。
四
那年恰逢干旱,两三个月都没有下过滴雨。大清早,太阳就像个火球似高悬在天,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升高,愈发炽热、白亮,不可逼视。那热力仿佛随时可以点燃大地。山丘几乎要冒烟。水田里泥巴都晒白,横七竖八地裂着寸把长口子,如龟背般。庄稼也都枯死。农民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仁受无钱寄回,只有信还照常来。秋园坐在床沿看信,边看边流泪。随后,她起身去开床头那只樟木箱子锁,从里面翻出装钱皮夹子。这夹子还是从南京带来——深棕色皮面柔软光滑,开口处是两个闪闪发光金属小球,按便打开,再按又合上;里面还有个小皮夹子,用更小两个金属球作为开关;小皮夹子两边还分布着几个夹层。秋园心情好时候,偶尔会让两个小女儿玩玩这稀罕物什。
皮夹子里只剩下四块银元和为数不多纸币。秋园把它们数又数,叹口气,又把皮夹放回箱底,重新锁上箱子。
倒西歪。
仁受说:“你带米袋子吗?”
“带,带。”
仁受走到米缸旁,拿起瓜瓢,把米瓢瓢舀进袋子里,直到装满为止,足有二十多斤。随后,他从另个缸里提出块腊肉和条咸鱼塞给那人,边说:“快回去过年吧,家大小都在等你。”
那人对仁受连连叩头道:“都说杨乡长是好人,果真没有错。要是碰上别人,非把打得半死不可。您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秋园领着子恒、之骅和夕莹三兄妹生活,每日都有四张嘴要填。子恒考取湘阴中,暑假过就要开学,到时也需要钱。皮夹子里四块银元是四口人命根子。
天上午,家里来四个穿长袍绅士模样人。他们坐定后,秋园泡芝麻豆子茶、递烟,心里却好生纳闷,不知道他们来干什。
寒暄几句过后,其中人开口道:
“们四个人是代表花圃祠父老乡亲来请梁先生去教书,不晓
仁受打开大门,外面片漆黑。“等等。”他说着又回房点马灯,然后站在门口,直照着那人走上小路。
那人频频回头,嘴里念叨着:“再不做贼,再不做贼。”
仁受当乡长期间,为帮人买壮丁或救济穷人,有时连秋园嫁妆、金银手饰也拿去变卖。本就不多家当渐渐被贴得精光,他真正成穷光蛋——穿在身上,吃在嘴里。
在乡公所,副乡长与很多乡丁惯于欺压乡民、作威作福。冰冻三尺,非日之寒。仁受单打鼓、独划船,也无法扭转这种局面。日子久,他干得也不舒坦,遂辞去职务,赋闲在家。
不久,位乡党介绍仁受去安化担任当地田粮局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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