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大概四平米,水池、灶台和冰箱占据大部分空间,再也放不下张桌子。坐在张矮凳上,以另张略高凳子为桌,在叠方格稿纸上开始动笔写们家人故事。
那年,母亲——也就是书中秋园,她真名是梁秋芳——去世。被巨大悲伤冲击,身心几乎难以复原。意识到:如果没人记下些事情,妈妈在这个世界上痕迹将迅速被抹去。在不算遥远那天,自己在这世界上痕迹也将被抹去,就像层薄薄灰尘被岁月吹散。真来过这个世界吗?经历过那些艰辛困苦什都不算吗?
那年,六十来岁,人生似乎已不再需要目标与方向,只需顺天应命。但开始干件从未干过事情:写作。
生都渴望读书学习,这个心愿始终没能很好地实现。这生都在为生存挣扎、奋斗,做过许多活计:种田、切草药、当工人、做汽车零配件生意……从未与文学有过交集。迄今也并未摆脱生活重负:老伴年事已高,有糖尿病和轻微老年失忆症状,必须像个护士样伺候他。
然而,自从写作念头浮现,就再也没法按压下去。洗净青菜晾在篮子里,灶头炖着肉,在等汤滚沸间隙,在抽油烟机轰鸣声中,随时坐下来,让手中笔在稿纸上快速移动。在写完这本书之前,总觉得有件事没完成,再不做怕是来不及。
常常才写几行,泪水就模糊眼睛。遥远记忆被唤起,些消失人与事纷至沓来,原本零星散乱、隐隐约约回忆,在动笔之后互相串联,又唤醒和连接起更多故事。也感到奇怪:只要提起笔,过去那些日子就涌到笔尖,抢着要被诉说出来。就像是用笔赶路,重新走遍长长人生。
写母亲梁秋芳女士——位普通中国女性——生故事,写们家人如何像水中浮木般随波逐流、挣扎求生,也写中南腹地那些乡间人物生生死死。这些普通人经历不写出来,就注定会被深埋。
遍又遍地重写这个故事,稿纸积累厚厚摞。出于好奇心,称过它们重量——足足八公斤。书写过程,温暖心底深处悲凉。
人到晚年,却像趟踏上征途列车,种前所未有动力推着轰隆轰隆向前赶去。知道自己写出故事如同滴水,最终将汇入人类历史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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