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就这样成先帝心头根刺,吐不出也咽不下,他每每醉酒便要诘问,当年萧康胜究竟是不能追击鞑挞,还是唯恐兔死狗烹、功高盖主而蓄意后撤,养敌自重。
这话说多,萧康胜纵使远在漠北也听到不少,后来先帝因年岁渐长,畏惧生死尚道,为兴建道观殿宇多次挪用兵部军需,拖欠军饷,萧康胜宁肯变卖家产,也不曾上过封催钱要饷折子,显然对先帝和朝廷已经失望透顶。”
杜明棠沉默少倾,颤巍巍地吐露出带着血真相。
“所以,当代表东宫向他示好,请他支持太子,必要之时发兵援助中州,萧康胜也自然未有半分回应。”
沈玥背对着他,站在风雪间,喉咙有些发哽。
下去,口寒气吐出来,活。
只是鞑挞入城抢人,闹得满城风雨,萧三身份再也瞒不住,萧康胜也只能将他认回来,搁在自己手底下养着。也就是从他进萧家门开始,先帝就再也不信萧康胜与鞑挞之间没有勾连叛国。”
杜明棠抬起头,看着祠堂外纷飞飘雪,忽有瞬恍惚。
这个理由言官御史攻讦漠北之时用过不知多少次,后来在他授意下弹劾萧亦然首罪也是如此。就算他与其生母道,悄无声息地死在那年花朝节,难道漠北与朝廷,军权与政令之间,就当真能毫无隔阂,相辅而行吗?
——绝无可能。
后面话,还消说吗?
——是党同伐异,孤臣泪尽,自相残杀,是万里无人收白骨,是此刻陈列在大雍门前十万男儿姓,是与之同消亡大雍最后荣光。
当历史进程走到拐点,这片大地上施行千百年农耕之道,因商贾经贸盛行而迸发出新生机——四大家强力崛起,资本原始积累,带着滔天罪孽蛮横血腥地无度扩张,与旧时朝政时制龃龉不合……先东宫太子曾多次上疏奏承力请改革清田,疏远世家,勤理政事而为先帝所不喜,虽仍留有东宫尊位,但君心已失,渐落下风
红颜与出身,向来都是背负祸国之罪绝佳借口。
史书铁笔,悠悠众口,万罪加身而欲辩无方。
“萧康胜这生戎马倥偬不是白给,站到他那个高度上,拥兵自重称王称帝也未尝不可,先帝信任与否,说到底其实并不重要。他既不能因为个蛮女种废黜萧康胜手里兵权,便剑走偏锋,学宋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以加封卫国公为由,下旨将其召回中州。
开疆拓土,位列三公,这场封公大典本该是其生荣耀,可先帝却在封公大典之上,明褒暗斥,大礼当日便以北境安宁之说,削减漠北军费,甚至还动要萧三入中州为质念头。说是为质子,可萧三那样出身,先帝意思不过是让他把这个蛮女孩子送过来,借自己手,替他将人料理,抹平君臣之间这道隔阂。
萧康胜才新封卫国公,腔热血就这样凉大半,当庭抗旨,坚决不肯交出幼子入京,君臣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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