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惊雷,骤然炸裂于当场。
杜明棠潸然回首,颤步上前。
“子煜啊……”
他年岁已高,身子虚晃,颤巍巍朝高台上方沈玥伸出手,像是在挽留着他什,以至于他今日开口唤都是沈玥表字,而不是冷冰冰陛下与臣子。
沈玥自应下这封罪己诏时起,就已存必死之志。
故——”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冰冷石桥,高檐金瓦,丛丛人群。
他不知道那日他那个贯不苟言笑严师,独自人面对千军万马,替他拦出条生路时候,是不是也如今天这般呼啸着寒风,天空高悬红日有没有前去送他最后程。
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令这条所有人以性命搏出前路葬于中途。
“故——”
依礼制,太后本不应进入祈天殿,她强行跟随而至,将凤驾停在神道前。
黎太后远远地望着沈玥独自人登上大殿,除却冠冕,叩拜先祖。
莫说他才刚从鬼门关走遭,身虚体弱,这丹陛桥千步长路和高台石阶便是康健之人也难走地顺当,她隔着遥遥天坛看着看着沈玥强撑着迈上高台转过身,心中不安时沸腾到极点。
他太平静。
这不同寻常宁静,就像阴沉天幕,风雨欲来。
屈膝跪地。
“华盖殿大学士,阁臣辅臣杜明棠拜送陛下!”
他身后文武百官也都屈膝跪地,高声道:“拜送陛下!”
高喝声浪刺破寒风,响彻天地。
沈玥没有回话,无声前行。
若他今日横死当场,血溅高台,黎氏将再无容身之处,诏告留新帝于社稷,匡扶新政,则不出十年,大雍九州必将再有另番天地!
沈玥迎向下方喧嚣,高声厉喝:“朕愧对先朝列祖列宗,愧对先师教诲……!”
说罢,他后退两步,义无反顾地朝着高台之下狂奔而去。
黎太后猛地捏住凤鸾扶手。
“拦住他——!”黎太后高声厉喝。
戍卫在下方御林军应声上前,丹陛桥前拜伏众臣无不愤然起身,迎向其森然刀锋。
祈天殿石阶下顿时乱做团。
沈玥高高扬起那封昭告,昂首高喝:“——朕今传位于越亲王长子沈意,着武扬王统兵摄政,杜明棠为内阁辅臣,为万民谋福泽!”
沈玥行过大礼后,回身面向天地众臣,展开那封他亲手书写罪己诏告。
“万方有罪,罪当朕躬,弗敢自赦……”
祈天殿前高墙阔壁、回音朗朗,在场跪伏之人无不听得清楚。
“朕嗣服丕构,战乱频仍,百姓困苦,天降洪灾,朕言思己过,今昭告万邦。
诚难追于既往,唯以期复于将来。
他直迎着刺骨寒风朝前走,赤着双脚已经被冻得麻木,这会儿已经不觉得冷,只是每落步就轻飘飘地不知轻重。
他步步往前走,踩着他老师生死。
他子民骨血。
他仲父血仇。
他脚下这步步天路,步步坦途,是多少人拿性命往里填出来这条通天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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