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失去是嗅觉。
雒易所不知道是,随遇而安沈遇竹,原本有着比许多人都善感心怀。他生于山野之间,相交往来大都是颖悟通达之人,诸事不需烦忧,养成副平和顺遂、从心所欲性子,从不知旦陷入泥淖之中,需要苦苦咬牙忍耐滋味。猝然沦为奴隶之初,他根本连马厩里经年不散骚腥恶腐之气都无法长久忍受。那恶臭仿佛渗进他肌肤腠理,融进他骨骼肺腑之中,无论如何洗濯,只要独坐在居室之中,粪溺膻腥、污水腐臭、草谷潮霉就像蛇虫鼠蚁样蜂涌而来,逼迫淹没着他,叫他既无法进食,也无法安睡,几乎面临崩溃癫狂边缘。直到后来,他偶然想起古籍上隐约晦涩记载,以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至人”*砥砺自己——假若真能“吾丧,齐万物”,坐忘“物”“”之分,将五感知觉都钝化,那再污秽活计、再剧痛劳役,岂不也可以泰然处之?
于是他便试着给自己下药,兼修调息吐纳——也不知道是这自欺欺人套修炼真起作用,还是他已练就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本事,渐渐地,那些恶臭对他再也不是折磨;再后来,他口舌也辨不出粗粝和甘醇,菽藿糟糠,牛马所食,他也能大快朵颐、甘之如饴;最后,他肢体肌肤对痛觉也变得很迟钝——休说平日里叫常人不堪重负苦役,哪怕是雒易于他床笫之间斧凿般酷刑,施加于他痛楚也变得很淡漠。也因为这份安之若素,他竟连复仇雪耻之心都十分麻木,觉得是无可无不可之事。要不是日前同门好友修封机密书信,央他办件大事,沈遇竹真会浑浑噩噩地安于做个马倌也说不定。
此役也不过是意料中胜数。然而当真看到素日里耀武扬威雒易在他面前受苦受难,还是让沈遇竹乏味心怀增添点趣味。他指着那碗酒,笑道:“谁说这是毒酒?这只是特地配来恢复官感药,虽未见效,亦不敢专美,还请雒大人也尝尝。”
雒易吃力地负着忽然异常沉重枷锁,看着自己汗珠颗颗砸进尘土之中,咬牙切齿地诅道:“沈遇竹!你要真得这等绝症,怎不乘此大好机会早日登仙、速速去死?”话音未落,他终于受力不住,手臂骤然脱力,迎面“嘭”地撞上地面,直撞得眼冒金星,颅内嗡嗡作响。
沈遇竹忍俊不禁,道:“雒大人,力能抗鼎、勇可屠龙雒大人,怎连区区三百斤枷锁也负不住?哦,这药既然能锐化人知觉,片叶沾身,许是和那泰山压顶也没什两样罢?雒大人,所以你如今是身娇肉嫩、孱弱得连个婴孩也不如吗?”
雒易闻言大骇,但额头上剧烈痛楚又叫他不敢不信。他自幼习武,大大小小伤筋断骨伤不计其数,早已习以为常,几时连这地上轻轻磕,便也疼得头痛欲裂、说不出话来?
但他越是相信,越是不能展露分毫怯意,侧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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