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道:“劳烦覃嫂帮
是,朱昱深有夺|权野心。
可朱景元皇位就是征伐天下打来,昔汉末曹孟德专权伐吴灭蜀立魏,司马炎迫曹奂让位而立晋,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谁又没有夺|权野心,哪个皇帝江山来得真正干净?
青史留书,不过成王败寇。
苏晋想,或许有些事,从来就不是黑白分明,或许有处境与纷争,立场与厮杀,从来就没有个绝对“正”。
诚如她现在,手握利刃,身背悬崖,眼前路不过三个字。
青笔作批注,字有竹姿霜意,言辞鞭辟入里,能察旁人不可察细微之处。
哪怕她与他后来在都察院暗室分道扬镳,因立场背道相驰,在苏晋心里,总也以柳昀为楷模,认为做人为官当如斯也。
她想起自己当初在暗室振聋发聩句“要正呢”。
那声真是惊醒满室火光。
这是她头回开始质疑柳朝明,认为他不该构陷沈府,不该以酷刑折磨他手里犯人,逼他们招出那些他不该问却想知道秘辛。
苏晋也不知这夜自己是否睡着。
半梦半醒间,她想起三年前,自己刚升任佥都御史,头回写奏疏——
她怕出错,在柳朝明值事房外踌躇半日才叩门,轻声问:“大人正忙着?”
柳朝明正在份案宗上提笔作注,没抬头:“有话直说。”
当时苏晋还生嫩,凡有事相求必先起个兴。
杀无赦。
不择手段,穷途末路杀无赦。
苏晋不记得自己是何时醒来,等回过神来,她已睁着眼躺在榻上许久。
身下片涔涔,明明不是梦魇,却惊出身汗。
苏晋坐起身,唤两声覃氏。覃氏推门而入:“大人怎这时候就起?才三更天。”
而时至今日,当苏晋手握朱南羡杀无赦密诏,开始思量如何为柳朝明定个所谓“不轨之行”时,她忽然开始遍又遍地自问:要正呢?
柳昀为官十余载,为民生社稷殚精竭虑,上对得起苍天,下得起百姓,以至于她无法找到条能处以极刑罪名,不得不拿安南行商案做文章。
但她今日所为,与昔日柳昀构陷沈府所为又有何分别呢?
若柳朝明错,仅仅是因为他支持朱昱深,那退步说,朱昱深镇守边关十余年,无数次为家国出生入死,他就错吗?
若不争不抢,他们就活该被削藩,被革职,被冠以“莫须有”罪名沦落到身首异处下场?
“靖州案子已审核完毕,下官打算明日将奏疏呈于皇案。这是下官头回写奏疏,恐出差错,有失整个都察院颜面,能否——”她顿,“先请大人过目?”
柳朝明仍没抬头,提笔写完行才淡淡道:“搁下吧。”
苏晋于是轻手轻脚地将奏疏放在他案头,折回自己值事房。
不到刻,外头便有名小吏叩开门道:“苏大人,柳大人命下官来归还大人奏疏。”
那本奏疏直到今日苏晋还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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