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隔不远,孙印德是能听到他二人对话。
他正脸讨好地看着她。
苏晋收回目光:“沈大人,此人罪大恶极,还望大人秉公办理,决不轻饶。”
孙印德如遭当头棒喝,双鱼泡眼上下翻翻,勃然怒道:“苏时雨!你甚意思!你要出尔反尔吗!是你让抹去证据,是你让包庇工部尚——”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沈拓怒声打断:“奉天殿外也敢喧哗,你是不要命吗?可是要请本官现下就处死你?!”
景元帝觉得累极,他忽然有些童心未泯地期盼年关节快些到来,这样,他便不用再理会这浑浑噩噩朝纲,可以好好享几日天伦,有童稚盈室,儿孙绕膝头。
于是他摆摆手,放任流之地道:“随你罢。”
景元帝再次看向大殿诸臣时,目光已十分淡泊:“文远侯与柳卿留下,其余,退朝罢。”
齐帛远与柳朝明俯首揖下,其余皇子臣工行稽首礼,依品阶顺次退出。
苏晋带着翟迪三人走在最后,发现那些因景元帝护短未能进殿作证证人已被刑部领于墀台下候着。
年又七个月之后。
时至今日,令她最记忆尤深,已不是他行刑前,宁溘死以流亡兮决绝。
而是他淡笑着接过盏杏花酿,无不遗憾又无不坦然地说:“可惜前日受刑,不知怎舌头坏,已尝不出味道。酒色虽好,却品不出是甚酒。”
这才是真正大义,苏晋想,纵心有憾,却无悔。
所以她愿拿朱稽佑条性命去换哪怕丁点,为时已晚公道。
孙印德听闻“处死”二字,膝头软,矮短身形跌跪在地,愣愣地瞧着墀台上二人。
苏晋自袖囊里取出份状书,呈给沈拓:“有劳沈大人,此状书上,写有孙大人为官二十年来所犯罪状三十四条,便是今日登闻鼓案作证立功
沈拓上前道:“那就请苏御史今日内至刑部趟,将登闻鼓山西道案卷宗与证据并移交。”
苏晋称是。
沈拓看墀台下眼,数名证人中,夹杂着名身着五品白鹇补子,正是工部郎中孙印德。
“这名孙郎中,虽是此案证人,但拒本官所知,他所涉罪名极其严重,且他方才说,苏御史曾承诺他,若他肯将案情据实相告,愿佑他命。”沈拓说着,朝着奉天殿遥遥作拱,“既然方才圣上也交代,要依苏御史所谏之言定刑,那御史便给个话,要如何处置此人罢。”
苏晋听这话,也转过头,淡淡地扫孙印德眼。
景元帝看着殿上那名以退为进,步百算年轻御史,看着煌煌大殿上静默而立不发言朝臣。
是没有人再为苏晋说话。
可是,有人为自己说话吗?有人为他朱景元无上皇权,诛讨这名口出狂言御史吗?也没有。
他看向立在苏晋旁齐帛远,他袍泽旧友,身书卷气风骨犹存,却终是老,与自己样,双鬓斑斑,满脸褶皱。
也许属于他们乾坤就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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