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泉眼神瞬空茫,扔下书箱便朝洗襟台下奔去,两名官兵茫然片刻,脸上渐渐变颜色,他们似想到什,踉跄着循着白泉方向追去。
冬雷在天上翻滚,雷声覆过整个陵川。
章庭自病愈后,直歇得很好,这夜不知怎辗转难眠,到后半夜,竟被阵阵雷声嚷得惊悸不安,他不得不起身,正欲关上窗,忽然看到名官兵连滚带爬地进官邸,声音几乎要撕开夜色,“章大人,曲大人,出事!”
从前他抬目见日,低头见尘。
而今他抬目是苍茫夜,低下头双手鲜血淋漓。
从大牢出来以后,张远岫总觉得无处可去,循着直觉来这新筑洗襟台。而到这楼台之上,才发现自己曾经在许多个岔口没有回头,于是终于走到这条路尽头。
洗襟台下夜风无尽,这望去,倒像是无声汹涌沧浪江水。沧浪江可以涤尽白襟,是不是也可以涤尽他这周身风尘呢?
既然都走到这里,那就再往前步吧。
雨夜,亲口驱走连夜通渠劳工。
但是驱走劳工后,他没有像张正清样离开,他整夜都站在那里,看到水渠被淤泥堵塞,原处积起滩滩水洼,地底之洪无处可去,不得不倒流反冲楼台。
他在梦里绝望地看着天明,声嘶力竭地劝说每个登台人,不要登,会塌,他甚至寻到谢容与,请他不要拆除那根支撑楼台巨木。
可是梦里那些人都葬在昨日,任凭他如何相劝,切也回不去。
太晚。
往前步,就能够彻底忘尘。
张远岫安静地闭上眼。
……
天上响起隐隐雷声,中夜寒风四起,陵川冬雪很少,反倒是雨水居多,两名官兵守在楼台下,心道是又要下雨,叫上白泉正欲寻避雨地方,就在这时,暗夜里传来声闷响。
闷响伴风而坠,惊心而绝然。
就如同张正清出现在宣室殿上,老太傅劝说他还能够回头,太晚。他希望忘尘盼着忘尘今日,都太晚。
洗襟台坍塌与张正清有关,那他作为他至亲,是不是也背上那些无辜人命呢?
如果他执念能浅点,当初不带宁州百姓上京,那些药商是不是就不会死?
甚至墩子死前,暗卫在捡起匕首,向他请示时,他其实有过瞬动摇。他在那刻看到墩子求生、挣扎眼神。他想,他有什错,不过是个劼北可怜孩子罢。可是到最后,张远岫还是不曾回头。他只是在登上拂衣台时,捡起雪来,擦干净沾血靴头,随后踏入宣室殿中。
太晚,有时候人踏错步,就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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