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轮轻移,
“不。”谢淳出声,皱皱眉。可这个“不”字之后,他竟又无言。
文乙遂道:“是小臣僭言。小臣是阉人,不该论国事,不该数亡卒。小臣又哪里有资格,敢在人臣面前,替苍生怀悲呢?”
谢淳注视着将头垂得极低文乙。
他没有为自己无言而做解释,他也没有让文乙不要妄自菲薄。
他只是走近文乙,缓缓道:“……文乙,你受过什苦?”
“天寒需添衣,无事可早歇……”
谢淳念着这几字,出会儿神,然后他点点头,道:“天寒需添衣。谁能为南境之兵卒添衣?无事可早歇。谁能嘱南境之民众早歇?”
文乙回答不,纵使能回答,他也没有资格来答。
谢淳昂首,望向月轮,“文乙,你可知道今夜又有多少人,再也看不见这月光?”
这不该是个问题。这应该只是句喟叹。
地,谢淳经禀,步出门外,出现在文乙面前。
他头回正眼望向文乙,那道目光平和却疏离,正符合像他这样身份人能够给予个阉宦最大善意。
文乙很有分寸地退后步,对他长揖而谢,敬声:“谢大人。”
……
元烈三十年深秋,寒风肃杀。
这句话如同无形力量,将文乙头向上托起些。他如实回答:“小臣七岁时,父兄皆因兵乱而亡。母亲被逼改嫁,小臣被转卖几道,最后到宫中外三监。”
他平铺直叙掩埋所有受过苦。正如人死不可复生,那些苦也不必再提,因为无用。
谢淳听,点点头。
他动作又令文乙头抬高些,他二人终于可以正视对方双眼。
二人目光都极坦彻,切话语都可被这样目光所替代,更没有什见不得人心念能够藏匿于这样目光下。
但文乙却开口,字句地慎重答说:“二千零四十人。”
谢淳愣下,转望向他。
文乙继续道:“今岁至今,共有万八千九百四十七人。去岁,共有三万六千四百零三人。前岁,共有两万九千五百二十人……”
谢淳听得入神,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沉默如同堵逐渐侵近墙,迫使文乙不自禁地向后退去,同时低下头,“……是小臣僭言。”
南边军报传抵裕王府,逢裕王出猎未归,便随旧例直接送到谢淳处。至晚间,文乙去谢淳处,欲取他每日写给裕王文札,却见他薄衫立于院中,脸色如夜色。
这是谢淳入裕王府第四年。
这四年中,南境大小战事逾三十场,那数不尽黄沙、赤血、白骨,铸成裕王拜表请旨建督视军马府胆量与野心。
听见文乙来,谢淳转身,进屋,取出文札,交至文乙手中。做这些事情时,他没说字,仿佛每个举动都如常,可文乙却十分清晰地感受出,他每个举动中都压着难以向旁人诉决意。
文乙收好文札,迟疑下,道:“谢大人,天寒需添衣,无事可早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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