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美晴已处于弥留状态,黎国强带着妻儿过来见姐姐最后面。他们为争房子吵过架,有段日子甚至彼此不来往,但人之将死,昔日恩恩怨怨都不重要。
黎璃不需要再掩饰红肿双眼,到这般田地,病人自己最清醒不过。她握住黎美晴手,向母亲俯下头,语带哽咽,“妈,下辈子们还要做母女。你答应,妈。”下辈子,定要做对亲密无间母女。
黎美晴无法说话,吃力
他也沉默,安慰只是止痛片暂缓痛苦,却不能拔除疼痛根源。亲人离世本就是人生最痛体验之,唯有时间才能慢慢洗去厚重悲哀色彩。
“裴尚轩,你定要长命百岁,比活得长。”黎璃低声重申请求。
裴尚轩眺望对面东方明珠、金茂大厦、国际会展中心,上海日新月异,他们友谊经历岁月考验,历久弥新。
“好。”这是他第二次答应她。
二〇〇五年,裴尚轩找到为什她定要求自己比她活得更久答案。因为爱着,所以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死去。
。
黎璃凄凉声音让他难过,她颤声说:“妈妈,癌症晚期。”他心在那瞬间颤抖,想起六年前黎璃靠着自己肩膀说过话——不想再看到死亡,再也不要。
这个看上去坚强女孩,事实上非常脆弱。他挂电话,把清点盘货事情扔给店员,招部计程车马上赶往黄埔公园。
忘从何时起,她喜欢到黄埔公园看风景。坐在防汛堤上看江水拍岸,看江鸥竞翔,黎璃心情会慢慢阴转晴。
后来她告诉他,这个习惯从十四岁生日那天开始。那天,有个男孩在外滩替她过生日,要她做个勇敢女生。
黎璃在医院陪护两个多星期,起初黎美晴还能勉强坐起,在旁人搀扶下走动几步。但她病情急剧恶化,到不得不依靠呼吸器维持生命地步。裴尚轩来过几次,帮忙照顾黎美晴。
黎美晴认得他,她说话声音很轻很细,断断续续不连贯,大部分内容要靠听者揣摩。裴尚轩问她是不是想说“谢谢”,果然黎美晴眨眨眼。
还有句话他没听到,那是晚上黎璃替换柳之贤守夜时母亲说给她听悄悄话。
黎美晴说:“有他照顾你,放心。”
六月三十日,医生开出病危通知单。黎璃躲进洗手间失声痛哭,她给裴尚轩发条短消息,他回复说立刻赶过来陪她。
她没有勇气,会来这里寻找当日感动。
黎璃拍拍身边空位,示意他坐上来,“不嫌热话,把你肩膀借靠下。”
上海六月非常炎热,虽已是日暮黄昏,但余热不减。裴尚轩笑着骂她“傻瓜”,说这多年朋友做下来,就帮
这点忙是他不好意思才对。
她头靠上他肩,闭上眼睛不发言。像是长途跋涉,走很长很长路,到终点却发现走错方向。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头走遍,所能做不过是站在原地凄凉四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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