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本有些提心吊胆,但好在老吴还没退,多少能给他们些庇护,到底尚算平安地撑过去。反右开始第二年,大跃进运动也随之展开。街道支土炉子大炼钢铁,沈凉生和秦敬积极表态,把家里铁器搜刮搜刮,连锅都交上去支援炼钢——反正吃是大锅饭,离家不远就开个食堂,自个儿锅留着也没用。
“实际个土炉子能炼出什来?看都是些半生不熟黑疙瘩……”这话秦敬不敢在外头说,也就晚上临睡前跟沈凉生小声聊两句。
“你管呢,折腾呗。”
结果这折腾就折腾出后头三年苦日子——三年自然灾害时全民勒紧裤腰带,天津城物资供应还算是好,不过也就只能晚上喝顿白米稀饭,其他两顿都用粗粮凑合。
小刘——如今已是老刘——大儿子在肉联厂上班,职工有那点小福利,能偷偷摸摸地带回家点肉头罐头。老刘惦记着当年受沈凉生不少恩惠,现下自家景况好点,便也不舍得吃,都给秦敬送来,秦敬说不要,他还要跟他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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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解放后惩办地主形势是让他们不敢往城外跑,如今真有个院子,鸡鸭养不得,花草总归能养活。不是什名贵品种,却也五颜六色——草杜鹃,串红,牵牛花,花草葱郁中还有棵院子里本就有歪脖子枣树,令秦敬想起鲁迅先生散文:“在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株是枣树,还有株也是枣树。”
“先不说这树就长在咱院子里,”沈凉生微蹙着眉打趣他,“你识识数行不行?另株在哪儿呢?”
“你说这树长得这难看,能结枣?”秦敬不搭理他话茬,嫌弃地看着那树,啧啧两声。
“你再嫌它难看,它就真不结枣给你吃。”沈凉生逗他句,同他起站在树下,有搭没搭地抚着粗糙树皮。
实则能让职工偷带出来肉头罐头都是些次等品,肥肉筋咬都咬不动,不能拿来炒菜,秦敬便拿来炼油渣,就着窝头吃反而香些。
倒回二十年,若有人跟沈凉生说你往后能过得下这种日子,他是决计不信。可步步走到如今,再让他回忆早年那些歌舞升平,精美奢华景象,他反不大回忆得起来。
不是逃避似地不愿回忆,而是再怎回忆都
“……其实也没那难看。”
“秦敬,有点出息行不行?”
“你有出息,结枣你可别跟抢。”
那年头人是很单纯,邻里间虽爱串个门聊个天,也奇怪怎两个男人住在间院子里,但听说秦敬和沈凉生是表兄弟,早年结过亲,可因时事动乱都没保住家里人,如今也不想再续弦,老哥俩块儿搭伙过个日子,便也不觉得是什特别稀罕事儿。
这平静着又过四年,五七年“反右运动”开始,秦敬个普通小学都要开会,沈凉生厂子里也要抓典型——右派分子是有指标,管你是不是真“右”,说你是就是,没有什道理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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