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相科举出身,写得手端正漂亮小楷。这字萧定当年也夸过,说是实中带虚,小中见大,已成大家。人都说字如其人,这封信便是个完全反证。
信中还告知些朝事,甚至只言片语地带出陈则铭被萧谨冷落原因与情字相关,这些外人都是不知道,只几个重臣和近侍晓得。
若说笔迹还可以临摹,那这些宫闱禁事又如何捏造呢?
陈则铭退几步,跌坐在椅子里。
他想起当初,杜进澹从密室中取出圣旨时那副大义凛然磊落光明样子,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到,个要谋逆臣子,怎还能有那样理直气壮嘴脸呢。
他尤不死心,再从头看过,唯恐自己是看差,如此反复。
那信上落款处端端正正写着个名字——平涛,朝野上下都知道杜丞相字便是上平下涛。而信是写给匈奴右贤王,信中杜进澹杜老大人称匈奴右贤王为兄。
陈则铭只觉得好笑,杜进澹大律延十岁不止,居然自甘为弟。
然而他笑不出来,他此刻便如同身处在冰窟中,满身发冷,却又有块烙铁沿着咽喉往下处处地慢慢烙。热冷,交织煎熬,几乎要将他五脏六腑全部烧灼洞穿。
杜进澹口吻敬畏中带着些熟络,似乎是往来已久,书信最后请对方尽快将萧谨降书逼出来,以谋大计。
舍那边传过来。
陈则铭木立灯下,半晌没有出声。
抬手时候衣袖拂过,忙乱中他将桌上方古砚拖翻在地。稠成团沉默中骤然而起玉碎之响,似乎是利剑破空,往他身上猛地刺记。
陈则铭惊痛着回头,瞪视青砖地上已摔成两半传家之物和满地正蔓延开来墨汁,不能反应。
那漆黑墨汁如蛇般在方砖上蜿蜒,渐渐流到他脚下,足上双履慢慢被污,终于不洁。
当初萧定对他戒备得很,于是他与杜进澹私下见面也不过两次,就是在那短时间中,自己下定决心,要反这个,bao君。
那里头不能说没有私心
什大计?
陈则铭脑中微微发懵,这书信大概是前阵子写,不知道被谁半路劫下来。他甚至想得到,得知这样隐秘信件被劫,杜相该惊慌失措。
他又想到这样来历不明书信,也许是伪造,是居心叵测人想用来离间天朝将相。
这个想法很合理,于是他激动片刻。
然而,信中熟悉笔迹,让他终究骗不过自己。
陈则铭这才清醒些,移开视线四顾左右。墙上庞大灯影摇曳跳动,合着外头风声,只如鬼魅魍魉,呼之欲出。
陈则铭怔怔想片刻,茫然将信笺再凑到灯下。
这次竟然怎也瞧不清楚那笺上字句。此情此景,恍如置身梦中。
陈则铭努力睁眼,只是无济于事。直到无意中伸手擦拭,才觉出原来是额上汗流入眼中,阻挡视线。他擦去汗珠,定定神,再往信上扫遍。
每看句,脸色就灰败分,看到最末早已经是面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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