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妈死时候是深秋。后园里那株银杏掉光叶子,玫瑰谢尽,剩着丛修剪过后枯瘦枝。
那个秋天是没有时间概念。她不肯见旁人,阿姨只敢在深夜进来做事。她拘着陆渊不让他上学,陆渊出不门,只能和她在荒坟样宅子里互相折磨。
她死那个早上,陆渊在数银杏枝头剩下叶子。
剩下记忆就更模糊。戴着口罩医生有双锐利眼,管家肃声问陆渊最后次见她时间。仆人来来去去,门外有人抻长脖子要看看死人脸。窗帘开半,光柱里尘灰漂浮,尽头是滑落在地被子。主卧里嘈杂如同早市,又仿佛隔着层玻璃,听不真切。
死亡使人毫无尊严。
陆继明合着眼。
花白头发梳整齐,却枯像草,太阳穴凹陷,脸颊上肉松垂着,失去皮肤质感,嘴唇白没有血色,隐隐中透出几分紫来。房间里暖让人烦躁,他还裹着条厚重毯子。
觉察到来人,陆继明动动眼皮,撩开来看向陆渊。
陌生极。
相似脸,细看却没有处相同,眼角眉梢俱是冷淡疏离,琥珀色瞳孔在阳光下显出种沉静无机质。
C城秋季多雨,今天倒难得是个晴好天。推开车门,山间湿气卷着秋凉往外套里密密渗。陆渊拉高衣领,脚边片叶子被风吹打个圈,落在更远地方。
阿姨在门口等着,见陆渊下车,弯弯腰,“大少爷。”
陆渊久不曾听旁人这样叫自己,恍惚瞬,钥匙递给旁候着佣人,跟着她进门,“陆继明呢?”
阿姨听他直呼主人大名,面色有些难看,强行拗个笑出来,“陆先生吃过午饭就在花房里等着您。”
说罢绕过影壁往山上指指,“您往前走就是。”
陆渊放下报纸,“忘。”
他其实从来就不知道。
陆继明转开脸,声音喃喃,像在跟他
陆继明轻轻叹声,朝几上指指,“帮念念吧。”
陆渊拿起方几上铺着报纸。
油墨烘干,可味道还存着,附在这层薄薄纸页上。
他念慢,陆继明静静听着。这版念完,哗啦啦翻过去,陆继明忽然问,“她是什时候走?”
陆渊顿顿。
陆渊点点头,沿着青砖路往里进去。这幢宅子是傍檬山建,庭院依着山势起伏,尽头处是当年初建时为固风水引池塘。陆渊凭着印象判断方向,青砖路正好通向池边。
阿姨口中花房是栋阳光房,多半是这两年新修。陆渊进门就被汹涌热气阻住呼吸。
空气粘湿潮闷,热带花卉缠人香气源源不断,巨大植物叶片挡住视线,过于明亮光线使人无所遁形。
生气过于旺盛,反而生出垂死腐朽味。
花房中央铺块儿木制平台,台上架方几,两只摇椅,只上坐人,背对着陆渊。陆渊绕过架子上几乎要变成化学武器香荚兰,在另只摇椅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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