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在桌子上晾黑色摄像机,问:“你呢,能当记者都是大学生吧?”
“看情况看能力。”记者收笔,拿起桌上热水喝口,继续说:“别社不定,们社硬门槛是本科毕业,最好是新闻系,中文系和社会学也成。”
张沉点点头,没再多问。
这天晚上天异常黑,张沉躺在陌生宾馆里硬得像砖头似床上久久没合眼,他听着外面沥沥拉拉雨声,觉得那不是下雨,而是下墨水,明早整座城都要被染成纯黑。
明明、妈妈和程声这三个完全不同人同时出现在张沉脑海中。裹满黑泥手臂不断被放大,张沉仿佛能看到煤矿爆炸最后秒景象,探照灯打出片窄窄光道,那缕光线伴随几声爆破巨响顷刻瓦解,同时瓦解还有人肉体,像翻滚进家属院门口那架黝黑爆米花机里样,砰地声炸开。
张沉在今天明白普通人肉体竟是这不值钱,老天想收走就收走,不讲因果报应,更没有理由。他没有想哭欲望,甚至连悲伤情绪也仅仅持续晚上小会儿。张沉只是对这个世界产生巨大迷惘,老人说人各有命,善恶有果,倘若真是这样,为什有人命头起在高高云端之上,伤筋动骨都称不上小伤也叫人嘘寒问暖,而有人生出来脑门上就刻着大大赎罪二字,死无全尸甚至连家人都找不到。
张沉又想到爸妈,想到自己,想到钢厂那只永无止境冒黑烟大烟囱。张沉想,他们出生时定都带着罪,是老天最讨厌人,要用辈子赎罪才能祈求到丁点恩赐幸福。他又想到程声,以及他嘴里老程和教授妈妈,他们家定被老天青睐,出生就带着光环,谈东西比他们高级几百倍,人家富裕到为理想头破血流,他们贫瘠到为生活颜面尽失。
另张床上记者已经打起震天响呼噜,张沉还在黑暗中睁着眼想事。他在这晚决定两件事——定要给明明找到全尸和家人,他也要为除生活以外事头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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