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目送他离开,待谢九楼走远之后,抬手把门关,挥袖熄房中油灯,竟就上床卧着。
入夜晚风吹得紧,老旧木门鼓鼓地撞门槛,沉闷闷,就跟夜风长手般,抓着门框往里盖。
月光透过薄薄窗户纸渗进来,是青白色,丝丝缕缕,像许多眼睛凝视到屋里,点儿也不清透,死气沉沉。
提灯背门而卧,听见敲门声那刻,便合上双目。
门外人见里头不应,又连敲数下,只力道愈发轻。
闷头给提灯上药去。
提灯仰着脖子,低眼打量谢九楼脸色,心里拐八十个弯,眼珠子转,便故意“嘶”声。
谢九楼登时手顿:“疼?”
提灯瓮声道:“嗯。火辣辣。”
他说完,没听到回应。等会儿,伤口处传来细细凉凉吹拂感。
但见谢九楼把手里调好药膏往桌上扔,掀衣摆就往桌子另边椅子里坐:“那也不换,咱俩比着谁先烂。”
他比提灯伤得早,药也上得早,昨日匆匆忙忙,到夜里就该换次,也没换,加之又喝酒,早拖延不得。
提灯低低头,又转过去看看药,又低低头,接着悄悄把手放到桌上,指尖抵着药瓶子,往谢九楼那边推推。
谢九楼不理他,他又推推。
这时才听谢九楼冷声问:“还换不换?”
打什主意?”
提灯说:“当真什都依?”
“依你。”他把药瓶子放上桌,弯下腰,示意提灯仰头,边拆纱布边问,“你想做什?”
提灯睁圆眼睛看着房顶木梁:“想要刀。”
谢九楼眼抬抬:“你刀?”
提灯仍充耳不闻。
下瞬,门板窗格上贴上来张瘦骨嶙峋脸。
那脸仿佛没有血肉,只个头骨轮廓,高高颧骨在窗纸上映出两团黑影,接着便是向下走颌骨与下巴,还有浓黑印堂。
“现在呢?”谢九楼问。
提灯抿着嘴,两眼亮亮地又望回顶上:“再吹吹。”
这药上有小刻钟,谢九楼下手小心得很,纱布包完,提灯脸色尚且还好,他反出头细汗,长吁口气,方坐下让提灯给他换药。
提灯微佝在谢九楼身前,才换完起身收拾桌上瓶瓶罐罐,突然目光凝,耳朵轻动,停下手对谢九楼道:“想烧盆热水,泡脚。”
谢九楼坐得脖子酸,正愁没地方活动,闻言便起来:“那你等。”
提灯啄米似点点头。
谢九楼乘胜又问:“那还要你刀?”
提灯犹豫下,还是选择点头。
——知道错,但是下次还敢。
谢九楼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拍桌子——
“……”提灯小声咕哝,“……就是。”
谢九楼取纱布,站直起来开药瓶子,慢条斯理对着桌子捣鼓,说:“不给。”
提灯身子往后靠:“那不换药。”
谢九楼先是拿鼻子出气笑声,瞥提灯眼,凉悠悠道:“好啊。”
提灯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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