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恩旨,这是什样恩旨?步太傅满心郁结,唯难表述。今上确曾在他门下,不过这位天子为王时并不受重视,他也没怎看顾过他。就是因为交集得不多,所以名头上施恩,暗地里断送步家前程吧!女儿嫁出去,哪里还有接回来道理?这黑不提白不提,就算休还娘家吗?这倒好,搁在家里是个宝贝,受过晋封,简直是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烦闷地在地心旋磨,隔阵子才想到叫她起来。回身看这个女儿眼,她垂首立在那里,倒像没受什苦,气色很不错。他厌弃地调开视线,这丫头打小就是这样,什事都不从心上过。别人眼里天塌下来,她却还能吃得下睡
”说着回头朝门上看,“您不是进宫做娘娘吗,怎带着个丫头就回来?”
音楼被他问得不知怎回话才好,仿佛应该衣锦还乡,单她和彤云两个人有点像逃难,难免叫他瞧不上。
下人绵里藏针她倒不甚介意,要紧是她爹,她随口敷衍着:“皇上都龙御归天,哪里还有娘娘可做!”
林管家哦声,不说话。对掖着袖子踱出门,站在廊下吩咐人搬院里盆栽,把她们干晾在堂屋里,连个上茶人都没有。彤云看她主子眼,她眼观鼻鼻观心坐着,遭惯冷遇人,似乎对切逆来顺受。自己是个,bao脾气,这无礼态度比京里放阎王债还要讨厌,她低头道:“您瞧见吗?个做奴才就这对主子?步太傅真好规矩,官儿不做,连下人都调理不好,长这对势利眼!”
她让她别说话,因为隔窗看见父亲来。
步驭鲁是读书人出身,举手投足自有股子文人傲气。穿身月白直裰,头上戴四方平定巾,容长脸儿,长相倒很文质,但是眉毛疏淡,显得不够沉稳,这种面相人,性情十有八/九飘忽不定。
音楼是剪不断骨肉亲情,见父亲早就热泪盈眶,跪在步太傅跟前只管磕头,“女儿离家三月,日夜惦念父亲,今儿看见父亲身子骨健朗,心里才算安稳。”
她伏在地上看不到她父亲神情,良久才听见他长叹声,“原指望你光耀门楣,没想到是这样结局。你是怎回来?到底宫里封才人,有正正经经诏书,论理不该发回乡里……莫不是逃宫?这可是株连满门罪过,要果真如此,什都别说,跟上县衙领罪去吧!”
音楼时没转过弯来,她本以为父女重逢,总有番感人肺腑话要说。父亲心疼女儿境遇,至少问问是怎逃脱殉葬,又是怎长途跋涉回到杭州,没想到兜头盆冷水浇上来,怕她连累家里,要把她送进县衙撇清关系。
她有些伤心,但还是强打起精神,不过也不是根肠子通到底,懂得保留三分,也探探父亲口风,只道:“当今圣上圣明,念在您教过他课业份上赦免。这趟朝廷里有人南下办差,就发恩旨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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