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爷晏驾有五年。”颐行偎在太后膝头说,“这五年您多难呀。”
“和先帝缘浅,只做十八年夫妻,他才走那会儿就想
矩虽要守,却也并不像宫里那严苛。皇上乏累,皇太后也乏累,请安便推迟个时辰,将到巳时才过太后居住月色江声。
皇太后见颐行,头件事就问昨儿夜里睡得好不好。颐行神清气爽,笑着说:“很好,谢太后垂询。这园子不愧是避暑胜地,山里头过夏,真是暑气全消……”然而说着,却发现太后面色有些萎靡,忙殷切地问,“您呢?奴才怎瞧着没歇好似?”
太后摇摇头,“想是换地方,睡不惯吧,昨儿后半夜不知怎,老听见有人哭……”说罢闭上眼,抚抚额道,“是这程子赶路太累,人也糊涂起来。这话只和你说,别同旁人提起,倒弄得众人神神叨叨,不好。”
颐行说是,忖忖道:“行宫里长久没人居住,且山野间风大,吹过檐角瓦楞,动静像狐哨,让您听成哭声。您住在这里,清净虽清净,就是离万岁爷远点儿。奴才斗胆谏言,何不住到乐寿堂去,地方开阔,人多也热闹,您瞧呢?”
太后转过头,打量这庭院内外,眼神里透出无限眷恋来,“早年间随先帝爷来承德避暑,那会儿还是个小小贵人,没有资格随居左右,就被安排在月色江声。有时候缘分这东西,真叫人说不准,先帝曾翻过牌子,可是连长得什模样都没记住,后来机缘巧合下相遇,才对二见钟情……”
太后追忆往昔,说起和先帝感情来,脸上还残存着少女羞赧。
颐行最爱听这个,像自己家里额涅和阿玛过往,她也打听得清清楚楚。老辈儿里情,总有种陈年深浓味道,历时越久,越是醇厚。谁没有年轻过啊,那种心事藏在记忆里,故去人虽然走远,但偶尔想起,仍旧有震动心魄力量。
她仰着脸说:“那多好,横竖已经是家子,没有那些艰难险阻。”
太后说是啊,“也没想到自己有这样福气,原以为进宫,就这糊里糊涂过辈子呢。”见颐行坐在小杌子上,偎在她身旁,那模样像嫁到外埠去固伦昭庄公主。太后含笑捋捋她鬓发,复又娓娓道,“人在世上,总能遇见那个实心待你人,也许这人是贩夫走卒,也许这人是天潢贵胄,端看你运气。咱们宇文家爷们儿有桩好处,最是长情,这样心境对后宫其他女人来说,未尝不是种残酷,可怎办呢,先帝爷说过,只有颗心,不能分成八瓣,辈子只能对个人好,这话爱听。后来先帝爷干脆不住如意洲,夜里自己夹着条小被子,来敲门,永远记得他站在门外样子,蓬头鬼似,只裤管卷着,只裤管放着,别提多逗趣……”
话到最后,以个幽长叹息作为结尾,这叹里有太多逝去幸福,听得颐行两眼迸出泪花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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