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又回到现实中,在这面阳台上,是看不到落日。但她能见到如血夕阳洒在远处宽阔江面上,泛起阵金色反光。她回头向房间里叫声:“肖泉,你看外面景色多美。”
肖泉没有应对,她微微地叹口气。从昨晚肖泉踏进家门到现在,他直呆在房间里,甚至连阳台上也没去过,总是躲在阴暗角落里,对白天似乎有着某种恐惧。
池翠离开阳台,回到卧室里,肖泉独自坐在床边,正翻着那本《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她伏到肖泉耳边,轻声地问:“还记得这本书吗?”
他陷于沉默中,任何回忆都使他心中隐隐作痛。书中还夹着块白色丝绸手帕,上面绣着支笛子。他拿起手帕静静地看着,目光完全集中在笛子上面,似乎若有所思。
“你不愿意回忆吗?”
翠心里颤,七年来苦闷下子涌上来,但她依然克制住,伸手堵住他嘴巴:“肖泉,你千万别这说。他是你儿子,也是。”
他忽然往后退退,身体直靠在墙上,似乎见到什可怕东西。
“你怎?带你去见儿子吧。”
然而,肖泉却没有反应,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池翠身后。
池翠感觉很奇怪,于是,她也转过头向身后看去。
肖泉幽幽地回答:“生怕梦醒以后,便又会回到归宿中去。”
“归宿?”
她忽然明白,肖泉所说“归宿”,便是他坟墓。
不,池翠不能让他回去,为她自己,更为儿子。小弥不能没有父亲,即便是个幽灵父亲,但也总比没有父亲要强。
过去,小弥经常问妈
——小弥正站在门口。
她站在十七层楼阳台上,从这里向东面眺望,甚至可以看到遥远江岸,港口里竖着巨大吊车,江边停泊着许多艘海轮。从江边吹起很大风,直冲进她鼻息中,她深呼吸下,能感到风里隐藏着泥土气味。
经过昨晚奇遇,池翠脸色不再像过去那苍白,变得红润许多,光滑而且饱满。她终于深信:长久寂寞使女人憔悴,当她们摆脱寂寞之后,就会立刻变得惊艳无比。所以,在那关于重阳之约故事里,妻子会如此热烈地渴望丈夫归来,假如丈夫失约,她便不惜死。
池翠倚在阳台上眺望很久,流畅脸部线条裸露在风中,看起来就像是小别归来后新妻。切都是那不可思议,她原本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肖泉,除非——是在地下坟墓里。然而,时隔七年之后,在个意想不到深夜,他居然又像幽灵样回来,不,他本来就是幽灵。
对池翠来说,七年是无比漫长时光。但对肖泉而言,或许七年光阴只不过是个梦而已。而他存在本身,就是个关于执妄和臆想梦。当他觉醒来,并不知道自己是生还是死,正如庄子梦:究竟是在梦中变成蝴蝶,还是蝴蝶在梦中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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