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看见他,先是问:“喂,这位同志您找谁?”继尔大惊失色地喊道:“天哪你这是怎啦?快看看你头发!”他言不发,走进卧室纳头便睡,鼾声如雷直到天明。前半宿,他母亲、父亲、姐姐和妹妹差不多每隔半小时就来看他次,每次都惊讶地发现他白发又添许多。后半宿,全家人就围定在他床边筹莫展地看着他,流着泪,屏住呼吸,看着他头发分分秒秒地变化,竟以肉眼可以分辨速度在变白。就这样,夜之间青年F头乌发踪影不留。黑夜开始消退时F醒来,家人从他床边缓缓散开,退到不能再退地方,贴墙根站下,心惊胆战地看着那团白发,不知它最终还会变成什。F起床、穿衣、下地,黎明在那团游动白色四周无声地扩展。母亲最先看出那变化已经结束,至少已经告段落,便慢慢地退向墙角试图把镜子挡住。F从大伙神色中知道必是自己头上出什问题,他请母亲让开。镜子里,F满头银丝如霜如雪晶莹闪亮,在黑夜与白昼衔接处像团自由灿烂冰凌。
窗外晨乌像往日样声声啼哈。窗外晨光像往日样,从寂暗中壮大,渐渐地喧嚣。而在这座城市里在这个世界上N再也见不到往日F——那头茂盛白发呀,“纵使相逢应不识”!F镇定得如同换个人,对着镜子把那头白发翻看遍,仿佛对它们白得如此彻底感到满意。“孩子,”母亲终于说,“你是不是去看看医生?”“不用父母大人,就是医生,”F说,“有时候头发和心脏样都不是个医学问题。”父母愣愣地站着,好像并没有听懂他话。F又说:“不过你们账已经还清,以后你们再犯心脏病那就只是个医学问题,与前程无关。”说罢,他梳理下满头白发,有条不紊地走出家门。从此F医生血液渐渐平静,他不仅没去苏联留学,以后二十多年里除去有病人地方他哪儿都不去,二十多年中他就像条流量均匀小河,任两岸喧闹抑或荒疏,无喜无怨不惊不废年四季以同样速度耐心地流淌,流经在医院与家之间。不久之后他搬出父母家——大约就是那座美丽得出人意料房子吧,想——有自己家。他自己也以为他生命中不再会起什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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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个城市里居住,但自分手后F再没见过N,非常奇怪二十多年里竟连次偶然相遇机会也没有,但他没有天不想起她。天当中总有闲下来时候,个手术做完或是顿饭吃过,总会有暂短闲暇,他就会想起她:N此刻在哪儿?N正在做什?N今年多少岁?她已经发胖还是永远都不会发胖?她有些老吗?她也会老吗?她老是什样子?想象不出。在他眼前,N还是二十多年前样子,衣着简朴大方,身材健美,脸上找不到丝皱纹。在上班路上,在下班路上,或是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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