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回上海来。事后他母亲心疼女儿,也怪振保太冒失。
烟鹂在旁看着,着实气不过,逢人就叫屈,然而烟鹂很少机会遇见人。振保因为家里没有个活泼大方主妇,应酬起来宁可多花两个钱,在外面请客,从来不把朋友往家里带。
难得有朋友来找他,恰巧振保不在,烟鹂总是小心招待,把人家当体己人,和人家谈起振保:“振保就吃亏在这点——实心眼儿待人,自己吃亏!唉,张先生你说是不是?现在这世界是行不通呀!连他自己弟弟妹妹也这忘恩负义,不要说朋友,有事找你时候来找你——没有个不是这样!眼里看得多,振保趟趟吃亏还是死心眼儿。现在这时世,好人做不得呀!张先生你说是不是?”朋友觉得自己不久也会被归入忘恩负义群,心里先冷起来。振保朋友全都不喜欢烟鹂,虽然她是美丽娴静最合理想朋友太太,可以作男人们高谈阔论背景。
烟鹂自己也没有女朋友,因为不和人家比着,她还不觉得自己在家庭中地位低落。振保也不鼓励她和般太太们来往,他是体谅她不会那套,把她放在较生疏形势中,徒然,bao露她短处,徒然引起许多是非。她对人说他如何如何吃亏,他是原宥她,女人总是心眼儿窄,而且她不过是卫护他,不肯让他受点委屈。可是后来她对老妈子也说这样话,他不由得要发脾气干涉。又有次,他听见她向八岁慧英诉冤,他没做声,不久就把慧英送到学校里去住读。于是家里更加静悄悄起来。
烟鹂得便秘症,每天在浴室里坐坐上几个钟头——只有那个时候是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做事,不说话,不思想;其余时候她也不说话,不思想,但是心里总有点不安,到处走走,没着落,只有在白色浴室里她是定心,生根。她低头看着自己雪白肚子,白皑皑片,时而鼓起来些,时而瘪进去,肚脐式样也改变,有时候是甜净无表情希腊石像眼睛,有时候是突出怒目,有时候是邪教神佛眼睛,眼里有种险恶微笑,然而很可爱,眼角弯弯,撇出鱼尾纹。
振保带烟鹂去看医生,按照报纸上广告买药给她吃,后来觉得她不甚热心,仿佛是情愿留着这点病,挟以自重。他也就不管。
某次他代表厂方请客吃中饭,是黄梅天,还没离开办公室已经下起雨来。他雇车兜到家里去拿雨衣,路上不由得回想到从前,住在娇蕊家,那天因为下两点雨,天气变,赶回去拿大衣,那可纪念天。下车走进大门,直包围在回忆淡淡哀愁里。进去看,雨衣不在衣架上。他心里怦跳,仿佛十年前事又重新活过来。他向客室里走,心里继续怦怦跳,有种奇异命里注定感觉。手按在客室门钮上,开门,烟鹂在客室里,还有个裁缝,立在沙发那头。切都是熟悉,振保把心放下,不知怎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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