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盼望着有人来跟她玩。但她盼望并不是游戏快乐,而是孩子们能够转变对她态度。这才是真正疑难。
颗七岁心,正在学会着根据别人脸色来判断自己处境。
颗七岁心已经懂得,要靠赢得别人对你好感,来改善自己处境。
但是,有什办法吗?
她想起家里还有罐水果糖。无师自通,她有个小小诡计:给孩子们发糖,孩子们就会来跟她玩。每人发块,他们就会重新喜欢她。
那时候广播喇叭无处不在,吊在楼顶,悬在杆头,或藏在茂密树冠里。
那个夏天剩下日子,七岁小姑娘常常独自走进花园,对着寂静花草,对着飞舞蜜蜂和蝴蝶,对着风,祈祷,对着太阳诉说自己无辜,或忠诚。
“那天错,但不是那样想。”
“真不是那样想,向毛主席保证!”
“是怎想,毛主席他不会不知道。”
尤其傍晚,窗外,院子里,孩子们依旧唱唱跳跳地玩耍;忽不知是谁想起M,想起她“罪行”,或是想起“声讨”快乐,于是乎孩子们齐声地喊:“M,反动!M,反动!M,反动……”虽不过是孩子们别出心裁游戏,M全家却听得胆战心惊。
全家人惟低头吃着晚饭,谁也不说话。
“反动!反动!反动……”那声音随晚风浪浪飘进家中,撞上屋中死寂,声声都似尖厉,拖着空旷回音。
晚饭草草结束。
洗碗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爸和妈都不在家。她冲孩子们喊:“喂——真,家有好多好多糖呢!”
糖罐放在柜顶上。她蹬着椅子,椅子上面再加个小板凳,孩子们围着她,向她仰起笑脸。她吃力地取下糖罐,心里又松口气——本来还怕够不到那糖罐呢。
孩子们便跟她起唱唱跳跳地玩,像以前样,惟比以前多出个目。
“还有糖吗?”
“看,还多着呢。”
她听见蝉歌唱得悠然,平静,心想大概不会有什事。
她听见大喇叭里正播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心想,看来不会有事。
她知道,般出事前总是播放“拿起笔做刀枪”那样歌,歌完,广播里就会说出个人名字,说他干什和说什,说他是反g,m。可现在没有,现在并没播放那样歌。是吗?再听听。没错儿,现在又播放样板戏。
小姑娘长长地吐口气,坐下,看天边晚霞慢慢暗淡下去。
但是,没人跟她玩。这才是真正恐惧。
随后,家里灯都熄掉。
月光开始照耀。“声讨”仍在继续。
全家人这儿个那儿个坐在月影里,默默地听着,不去反驳,不去制止。爸和妈偶尔去窗边望望,只盼那孩童游戏自生自灭,惟恐引得大人们当真。
主要问题是,从那天起,没有人跟M玩。
从那天开始,小姑娘M害怕起大喇叭广播,怕广播中会出现她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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