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进那个院子时,只见小恒家门上纸封条、把大锁。
老海棠树已然枝枯叶落。落叶被阵阵秋风吹开,堆积到四周台阶下,就像不久前屏息颤栗人群。
家里,不见奶奶,只有奶奶针线笸箩静静地躺在床上。
良心仍不敢醒。但那孱弱良心,昏然地能够看见奶奶独自走在乡间小路上样子。还能看见:苍茫天幕下走着小恒,前面不远,是小恒妈踽踽而行背影。或者还能看见:小恒紧走几步,追上母亲,
老海棠树上,蜻蜓找到午间安歇地。只蝴蝶在院中飞舞。蝉歌如潮。
很久,人群有些骚动,无声地闪开条路。
警察来。
绫罗绸缎扔上卡车,小恒妈也被推上去。
小恒这才哭喊起来:“不走,不走!哪儿也不去!个人在北京!”
没人注意到小恒在哪儿。
没人还能顾及到小恒。
是小恒自己出来。他从人群里钻出来。
小恒满面泪痕,走到他妈跟前,接过红卫兵皮带,“啪!啪啪!啪啪啪……”那声音惊天动地。
连那几个红卫兵都惊呆。在场人后退步,吸口凉气。
老海棠树树阴下,小恒妈两眼呆滞声不吭,皮带仿佛抽打着木桩。
红卫兵愤怒地斥骂。
斥骂声惊动那条街。
邻居们早都出来,静静地站在四周台阶下。
街上人吵吵嚷嚷地涌进院门,然后也都静静地站在四周台阶下。
。良心,其实什都明白。不过,明白,未必就能阻止人性罪恶。多年来,直躲避着那罪恶刻。但其实,那是永远都躲避不开。
母亲还告诉,小恒家也走。
“小恒?怎回事?”
“从他家搜出几大箱子绸缎,还有银元。”
“怎会?”
在场人都低下头,或偷偷叹气。
个老民警对小恒说:“你还小哇,个人哪儿行?”
“行!个人行!要不,大妈大婶跟着你们行不?跟着你们谁都行!”
是人无不为之动容。
这都是后来听说。
小恒妈如木桩,闭上双眼,倒似放心样子。
“啪!啪啪!啪啪啪……”
没人去制止。没人敢动下。
直到小恒手里皮带掉落在地,掉落在波浪似绸缎上。
小恒动不动地站着。小恒妈动不动地跪着。
有人轻声问:“谁呀?”
没人回答。
“小恒妈,是吗?”
没人理睬。
小恒妈哀恐目光偶尔向人群中搜寻回,没人知道她在找什。
“完全是偶然。红卫兵本来是冲着小红舅姥爷去,然后各家看看,就在小恒家翻出那些东西。”
几十匹绫罗绸缎,色彩缤纷华贵,铺散开,铺得满院子都是,地金光灿烂。
小恒妈跪在院子中央,面如土灰。
银元把把地抛起来,落在柔软绸缎上,沉甸甸但没有声音。
接着是皮带抽打在皮肉上震响,先还零碎,渐渐地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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