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墙,用石头砍它,对着它落泪、喃喃咒骂,但是它轻轻掉落点儿灰尘再无所动。天不变道亦不变。老柏树千年日伸展着枝叶,云在天上走,鸟在云里飞,风踏草丛,野草代代落子生根。转而祈求墙,双手合十,创造种祷词或谶语,出声地诵念,求它给死,要还给能走腿……睁开眼,伟大墙还是伟大地矗立,墙下呆坐个不被神明过问人。空旷夕阳走来园中,若是昏昏地睡去,梦里常掉进眼枯井,井壁又高又滑,喊声在井里嗡嗡碰撞而已,没人能听见,井口上风中也仍是寂静冤屈。喊醒,看看还是活着,喊声并没惊动谁,并不能惊动什,墙上有青润和干枯苔藓,有蜘蛛细巧网,死在半路蜗牛身后拖行鳞片似脚印,有无名少年在那儿遍遍记下3.141592……
在这墙下,某个冬夜,见过个老人。记忆和印象之间总要闹出些麻烦:记忆说未必是在这墙下,但印象总是把记忆中那个老人搬来,真切地在这墙下。雪后,月光朦胧,车轮吱吱叽叽轧着雪路,是园中惟声响。这走着,听见缕悠沉箫声远远传来,在老柏树摇落雪雾中似有似无,尚不能识别那曲调时已觉其悠沉之音恰好碰住心绪。侧耳屏息,听出是《苏武牧羊》。曲终,心里正有些凄怆,忽觉墙影里动,才发现个老人背壁盘腿端坐在石凳上,黑衣白发,有些玄虚。雪地和月光,安静得也似非凡。竹箫又响,还是那首流放绝地、哀而不死咏颂。原来箫声并不传自远处,就在那老人唇边。也许是气力不济,也许是这古曲路至今光阴坎坷,箫声若断若续并不高亢,老人颤颤吐纳之声亦可悉闻。曲又尽,老人把箫管轻横腿上,双手摊放膝头,看不清他是否闭目。惊诧而至感激,遍遍听那箫声和箫声断处空寂,以为是天喻或是神来引领。
那夜箫声和老人,多年在心上,但猜不透其引领指向何处。仅仅让活下去似乎用不着这样神秘。直到有天又跟那墙说话,才听出那夜箫声是唱着“接受”,接受天命限制。(达摩面壁是不是这样呢?)接受残缺。接受苦难。接受墙存在。哭和喊都是要逃离它,怒和骂都是要逃离它,恭维和跪拜还是想逃离它。常常去跟那墙谈话,对,说出声,默想不能逃离它时就出声地责问,也出声地请求、商量,所谓软硬兼施。但毫无作用,谈判必至破裂,切条件它都不答应。墙,要你接受它,就这个意思反复申明,不卑不亢,直到你听见。直到你不是更多地问它,而是听它更多地问你,那谈话才称得上谈话。
直在写作,但直觉得并不能写成什,不管是作品还是作家还是主义。用笔和用电脑,都是对墙谈话,是如衣食住行样必做事。搬家搬得终于离那座古园远,不能随便就去,此前就料到会怎样想念它,不想最为思恋竟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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