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仇恨和厌恶。后来在篇题为《合欢树》文章中写道:“坐在小公园安静树林里,闭上眼睛,想:上帝为什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很久很久,迷迷糊糊地,听见回答:‘她心里太苦。上帝看她受不住,就召她回去。’似乎得到点儿安慰,睁开眼睛,看见风正从树林里穿过。”小公园,指也是地坛。
只是到这时候,纷纭往事才在眼前幻现得清晰,母亲苦难与伟大才在心中渗透得深彻。上帝考虑,也许是对。
摇着轮椅在园中慢慢走,又是雾罩清晨,又是骄阳高悬白昼,只想着件事:母亲已经不在。在老柏树旁停下,在草地上在颓墙边停下,又是处处虫鸣午后,又是鸟儿归巢傍晚,心里只默念着句话:可是母亲已经不在。把椅背放倒,躺下,似睡非睡挨到日没,坐起来,心神恍惚,呆呆地直坐到古祭坛上落满黑暗然后再渐渐浮起月光,心里才有点儿明白,母亲不能再来这园中找。
曾有过好多回,在这园子里待得太久,母亲就来找。她来找又不想让发觉,只要见还好好地在这园子里,她就悄悄转身回去,看见过几次她背影。也看见过几回她四处张望情景,她视力不好,端着眼镜像在寻找海上条船,她没看见时已经看见她,待看见她也看见就不去看她,过会儿再抬头看她就又看见她缓缓离去背影。单是无法知道有多少回她没有找到。有回坐在矮树丛中,树丛很密,看见她没有找到;她个人在园子里走,走过身旁,走过经常待些地方,步履茫然又急迫。不知道她已经找多久还要找多久,不知道为什决意不喊她——但这绝不是小时候捉迷藏,这也许是出于长大男孩子倔强或羞涩?但这倔强只留给痛悔,丝毫也没有骄傲。真想告诫所有长大男孩子,千万不要跟母亲来这套倔强,羞涩就更不必,已经懂可已经来不及。
儿子想使母亲骄傲,这心情毕竟是太真实,以致使“想出名”这声名狼藉念头也多少改变点儿形象。这是个复杂问题,且不去管它罢。随着小说获奖激动逐日暗淡,开始相信,至少有点是想错:用纸笔在报刊上碰撞开条路,并不就是母亲盼望找到那条路。年年月月都到这园子里来,年年月月都要想,母亲盼望找到那条路到底是什。母亲生前没给留下过什隽永哲言,或要恪守教诲,只是在她去世之后,她艰难命运、坚忍意志和毫不张扬爱,随光阴流转,在印象中愈加鲜明深刻。
有年,十月风又翻动起安详落叶,在园中读书,听见两个散步老人说:“没想到这园子有这大。”放下书,想,这大座园子,要在其中找到她儿子,母亲走过多少焦灼路。多年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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