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雍也说过要跟她三姑块住。彷佛他们对于跟她独住都有种恐怖。她不禁笑。
之雍说“们将来”,或是在信上说“们天长地久时候”,她都不能想象。竭力拟想住什样房子时候,总感到轻微窒息,不愿想下去。跟燕山,她想“定要找个小房间,像上班样,天天去,地址谁也不告诉,除燕山,如果他靠得住不会来话。晚上回去,即使他们全都来也没关系。”
有时候晚上出去,燕山送她回来,不愿意再进去,给她三姑看着,三更半夜
燕山有他阴郁面,因为从前父亲死得早,家里很苦。他也是个彻底“机构人”。干他们这行,要是不会处世,你就是演出个天来也没用。但是他没有安全感,三十出头,升沉大概也碰顶,地位还是比不上重庆来京朝派话剧演员。想导演又炮而黑,尽管“露水姻缘”并没蚀本,她想是因为那骗人片名。
他父亲是个小商人。“人家说他有‘威’,”他说。
小商人而有“威”,她完全能够想象。有点像他,瘦长,森冷大眼睛,高鼻子,穿长袍,戴着顶呢帽。
“只记得爸爸抱着坐在黄包车上,风大,他把围巾拉过来替捣着嘴,说‘嘴闭紧,嘴闭紧!’”他说。
他跟着兄嫂住。家里人多,都靠他帮贴。出嫁几个姐姐也来往得很勤。她到他家里去过次,客室墙上有只钥匙孔形旧式黑壳挂钟,他说是电钟。他这二哥现在在做电钟生意。
理想。”
他没提他们父亲去投靠侄子事,大概觉得丢脸。
她二十八岁开始搽粉,因为燕山问:“你从来不化妆?”
“这里再搽点,”他打量她下,迟疑指指眼睛鼻子之间小块地方。
本来还想在眼窝鼻洼间留点晶莹,但是又再扑上点粉。
她不懂,发明时钟为什又要电钟,费电。看看墙上那只圆脸钟,感到无话可说。
他也觉得,有点歉疚笑道:“买人倒很多。”
有次他忽然若有所悟说:“哦,你是说就是们两个人?”
九莉笑道:“嗳。”
“那总要跟你三姑块住。”
“像脸上盖层棉被,透不过气来,”她笑着说。
他有点不好意思。
他把头枕在她腿上,她抚摸着他脸,不知道怎悲从中来,觉得“掬水月在手”,已经在指缝间流掉。
他眼睛有无限深邃。但是她又想,也许爱个人时候,总觉得他神秘有深度。
她向怀疑漂亮男人。漂亮女人还比较经得起惯,因为美丽似乎是女孩子本份,不美才有问题。漂亮男人更经不起惯,往往有许多弯弯扭扭拐拐角角心理不正常地方。再演戏,更是天下女人都成想吃唐僧肉妖怪。不过她对他是初恋心情,从前错过,等到手已经境况全非,更觉得凄迷留恋,恨不得水远逗留在这阶段。这倒投他缘,至少先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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