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仍旧写长信给他,告诉他她多痛苦。现在轮到他不正视现实,简直不懂她说些什,也不知道是装作不懂,但是也写长信来百般譬解。每封都是厚厚大叠,也不怕邮局疑心。
她就靠吃美军罐头
九莉不作声。她需要现在就还她。
这话无法出口,像是赌气。但是不说,楚娣定以为她是要乘着有这笔钱在手里还二婶。她就这样没志气,这钱以后就赚不回来?但是九莉早年比她三姑困苦,看事不那容易。
默然会。楚娣轻声笑道:“他也是太滥。”
楚娣有次讲起那些“老话”,道:“们盛家本来是北边乡下穷读书人家,又侉又迂。他们卞家是‘将门’,老爹爹告老回家,还像带兵样,天不亮就起来。谁没起来,老爹爹脚踢开房门,骂着脏话,你外婆那时候做媳妇都是这样。”顿顿,若有所思,又道:“竺家人坏。”
九莉知道她尤其是指大爷与绪哥哥父子俩。也都是她喜欢人——她帮大爷虽然是为他儿子,对他本人也有好感。
它就在枕边,是只手表,走夜。
在马路上偶然听见店家播送京戏,唱须生中州音非常像之雍,她立刻眼睛里汪着眼泪。
在饭桌上她想起之雍寄人篱下,坐在主人家大圆桌面上。青菜吃到嘴里像湿抹布,脆东西又像纸,咽不下去。
她梦见站在从前楼梯口只朱漆小橱前——橱面上有大道裂纹,因为太破旧,没从北边带来——在面包上抹叶酱,预备带给之雍。他躲在隔壁座空屋里。
她没当着楚娣哭,但是楚娣当然也知道,这天见她又忙忙把份碗筷收去,免得看见碗饭没动,便笑道:“你这样‘食少事繁,吾其不久矣!’”
又有次她说九莉:“你坏。”
虽然不是“听其辞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也有几分佩服。见九莉这时候痛苦起来,虽然她自己也是过来人,不免失望——到底还是个平凡女人。
“没有个男人值得这样,”她只冷冷轻声说这声。
九莉曾经向她笑着说:“不知道怎,喜欢起来简直是狂喜,难受起来倒不大觉得,木木。”楚娣也笑,认为稀罕。
她是最不多愁善感人,抵抗力很强。事实是只有她母亲与之雍给她受过罪。那时候想死给她母亲看:“你这才知道吧?”对于之雍,z.sha念头也在那里,不过没让它露面,因为自己也知道太笨。之雍能说服自己相信随便什。她死他自有番解释,认为“也很好,”就又团祥和之气起来。
九莉把碗碟送到厨房里回来,坐下来笑道:“邵之雍爱上小康小姐,现在又有这辛先生,又从来没问过他要不要用钱。”
“先生,又从来没问过他要不要用钱。”
为点钱痛苦得这样?楚娣便道:“还他好!”
“二婶就要回来,要还二婶钱。”
“也不定要现在还二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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