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在袖子里。
旁边伙计们围上来劝解,好不容易拉开雅赫雅两口子。于寡妇只手挽着头发,早已溜。霓喜浑身青紫,扶墙摸壁往里走,柜台上有把大剪刀,她悄悄拿,闪身在帘子里头,倒退两步,腾出地位,溜溜把剪刀丢出去。丢出去,自己也心惊胆战,在楼梯脚上坐下,拍手拍脚大哭起来,把外面喧哗反倒压下去。
须臾,只见雅赫雅手握着剪刀口,立在她跟前道:“你给走!你这就走!你不走锥瞎你眼睛!”霓喜哭道:“你要走到哪儿去?”雅赫雅道:“管你走到哪儿去?不要你。”霓喜道:“有这容易事,说不要就不要?跟你十来年,生儿养女,吃辛吃苦,所为何来?你今日之下,说不要就不要?”头哭,头叫起撞天屈来,雅赫雅发狠,将剪刀柄去砸她头,道:“你真不走?”霓喜顺势滚在地上撒起泼来,道:“你好狠心!你杀罢!杀罢——不信你心就这样狠!”
众人恐雅赫雅又要用强,上前劝解,雅赫雅冷冷道:“用不着劝,倒是劝劝她,她是知趣,把随身东西收拾起来,多也不许带,孩子不许带,马上离眼前,万事全休。不然话,有本事把当初领她人牙子再叫来把她卖。看她强得过!”说着,满脸乌黑,出去坐在柜台上。
霓喜听他口气,斩钉截铁,想必今番是动真气,不犯着吃眼前亏,不如暂且出去避避,等他明白过来再说。趁众人劝着,便路哭上楼去,捡衣服,雅赫雅贵重些物件都没有交给她掌管,更兼他过日子委实精明,霓喜也落不下多少体己来。她将箱子兜底掀,哗啦把东西倒地,箱底垫着却是她当日从乡下上城来随身带着蓝地小白花土布包袱,她把手插到那粗糙布里,歪身坐在地下,从前种种仿佛潮水似滚滚而来,她竟不知道身子在什地方。
水乡河岸上,野火花长到四五丈高,在乌蓝天上密密点着朱砂点子。终年是初夏。初夏黄昏,家家户户站在白粉墙外捧着碗吃饭乘凉,虾酱炒蓊菜拌饭吃。丰腴土地,然而霓喜过是挨饿日子,采朵草花吸去花房里蜜也要回头看看,防着脑后爆栗。睡也睡不够,梦里还是挨打,挨饿,间或也吃着许多意想不到食物。醒来时候,黑房子里有潮湿脚趾气味,横七竖八睡都是苦人。这些年来她竭力地想忘记这切。因为这部份回忆从未经过掀腾,所以更为新鲜,更为亲切。霓喜忽然疑心她还是从前她,中间十二年等于没有过。
她索索抖着,在地板上爬过去,搂住她八岁儿子吉美与两岁女儿瑟梨塔,手搂住个,紧紧贴在身上。她要孩子来证明这中间已经隔十二年。她要孩子来挡住她恐怖。在这刹那,她是真心爱着孩子。再苦些也得带着孩子走。少孩子,她就是赤条条无牵挂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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