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腊妮奏完这支曲子便要告辞,道:“明儿还得早就赶回去当值呢,伦姆健太太家里也有事,误不得。”米耳先生留不住,只得送出来,差人打灯笼照路,二人带着几分酒意,踏月回来。梅腊妮与霓喜做房歇宿,夜也没睡稳,不时起来看视,疑心生暗鬼,只觉得间壁墙头上似乎有灯笼影子晃动。次日绝早起身,便风急火急催着众人收拾下山。
竹轿经过米耳先生门首,米耳先生带着两匹狗立在千寻石级上,吹着口哨同她们打个招呼,匹狗泼剌剌跑下来,又被米耳先生唤上去。尼姑们在那里大声道别,霓喜只将眼皮撩他下,甚也没说。黄粉栏杆上密密排列着无数乌蓝磁花盆,像队甲虫,顺着栏杆往上爬,盆里栽是西洋种小红花。
米耳先生那只戒指,霓喜不敢戴在手上,用丝绦拴,吊在颈里,衬衫底下。轿子摇晃,那有棱宝石便在她心窝上松贴,像个红指甲,抓得人心痒痒,不由得要笑出来。她现在知道,做人做个女人,就得做个规矩女人。规矩女人偶尔放肆点,便有寻常坏女人梦想不到好处可得。
霓喜立志要成为个有身分太太。嫁丈夫嫁到雅赫雅,年轻漂亮,会做生意,还有甚不足处?虽不是正头夫妻,她替他养两个孩子。是梅腊妮话:她“把得家定”,他待要往哪里跑?他只说她不是好出身,上不得台盘,他如何知道,连米耳先生那样会拿架子个官,样也和她平起平坐,有说有笑?米耳先生开起玩笑来有些不知轻重,可是当着她丈夫,那是决不至于。……她既会应酬米耳先生,怎见得她应酬不雅赫雅结识那些买卖人?久后他方才知道她也是个膀臂。
霓喜路寻思,轿子业已下山。梅腊妮吩咐众尼僧先回修道院去,自己却待护送霓喜母子回家。霓喜说声不劳相送,梅腊妮道:“送送不打紧。你说你孩子做衣裳多下来块天蓝软缎,正好与们个小圣母像裁件披风,今儿便寻出来与带去罢。”霓喜点头答应。
轿子看看走入闹市,倾斜青石坂上被鱼贩子桶里水冲得又腥又黏又滑。街两边夹峙着影沉沉石柱,头上是阳台,底下是人行道,来往都是些短打黑衣人。穷人是黑色;穷人孩子,穷人糖果,穷人纸扎风车与鬓边花却是最鲜亮红绿——再红红与他们那粉红比也失色,那粉红里仿佛下毒。
雅赫雅绸缎店在这嘈杂地方还数它最嘈杂,大锣大鼓从早敲到晚,招徕顾客。店堂里挂着彩球,庆祝它这里永久新年。黑洞洞柜台里闪着匹匹堆积如山印度丝帛宝光。通内进小门,门上吊着油污平金玉色缎大红里子门帘,如同舞台上场门。门头上悬着金框镜子,镜子上五彩堆花,描出只画眉站在桃花枝上,题着“开张志喜”几个水钻字,还有上下款。
雅赫雅恰巧在柜台上翻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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