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门,她嫂子便道:“们这位姑奶奶怎换个人?没出嫁时候不过要强些,嘴头上琐碎些,就连后来们去瞧她,虽是比前,bao躁些,也还有个分寸,不似如今疯疯傻傻,说话有句没句,就没点儿得人心地方。”
七巧立在房里,抱着胳膊看小双祥云两个丫头把箱子抬回原处,只只叠上去。从前事又回来:临着碎石子街馨香麻油店,黑腻柜台,芝麻酱桶里竖着木匙子,油缸上吊着大大小小铁匙子。漏斗插在打油人瓶里,大匙再加上两小匙正好装满瓶,——斤半。熟人呢,算斤四两。有时她也上街买菜,蓝夏布衫裤,镜面乌绫镶滚。隔着密密层层排吊着猪肉铜钩,她看见肉铺里朝禄。朝禄赶着她叫曹大姑娘。难得叫声巧姐儿,她就巴掌打在钩子背上,无数空钩子荡过去锥他眼睛,朝禄从钩子上摘下尺来宽片生猪油,重重向肉案抛,阵温风扑到她脸上,腻滞死去肉体气味……她皱紧眉毛。床上睡着她丈夫,那没有生命肉体……
风从窗子里进来,对面挂着回文雕漆长镜被吹得摇摇晃晃,磕托磕托敲着墙。七巧双手按住镜子。镜子里反映着翠竹帘子和副金绿山水屏条依旧在风中来回荡漾着,望久,便有种晕船感觉。再定睛看时,翠竹帘子已经褪色,金绿山水换为张她丈夫遗像,镜子里人也老十年。
去年她戴丈夫孝,今年婆婆又过世。现在正式挽叔公九老太爷出来为他们分家,今天是她嫁到姜家来之后切幻想集中点。这些年,她戴着黄金枷锁,可是连金子边都啃不到,这以后就不同。七巧穿着白香云纱衫,黑裙子,然而她脸上像抹胭脂似,从那揉红眼圈儿到烧热颧骨。她抬起手来脸,脸上烫,身子却冷得打颤。她叫祥云倒杯茶来。(小双早已嫁,祥云也配个小厮。)茶给喝下去,沉重地往腔子里流,颗心便在热茶里扑通扑通跳。她背向着镜子坐下,问祥云道:“九老太爷来这下午,就在堂屋里跟马师爷查账?”祥云应声是。七巧又道:“大爷大奶奶三爷三奶奶都不在跟前?”祥云又应声是。七巧道:“还到谁屋里去过?”祥云道:“就到哥儿们书房里兜兜。”七巧道:“好在咱们白哥儿书倒不怕他查考……今年这孩子就吃亏在他爸爸他奶奶接连着出事,他若还有心念书,他也不是人养!”她把茶吃完,吩咐祥云下去看看堂屋里大房三房人可都齐,免得自己去早,显得性急,被人耻笑。恰巧大房里也差个丫头出来探看,和祥云打个照面。
七巧终于款款下楼来。堂屋里临时布置张镜面乌木大餐台,九老太爷独当面坐,面前乱堆着青布面,梅红签账簿,又搁着只瓜楞茶碗。四周除马师爷之外,又有特地邀请“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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