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有脚步声,猜着是她母亲来。便竭力定定神,不言语。她所祈求母亲与她真正母亲根本是两个人。
那人走到床前坐下,开口,却是徐太太声音。徐太太劝道:“六小姐,别伤心,起来,起来,大热天……”流苏撑着床勉强站起来,道:“婶子,……在这儿再也待不下去。早就知道人家多嫌着,就只差明说。今儿当面锣,对面鼓,发过话,可没有脸再住下去!”徐太太扯她在床沿上同坐下,悄悄道:“你也太老实,不怪人家欺侮你,你哥哥们把你钱盘来盘去盘光!就养活你辈子也是应该。”流苏难得听见这几句公道话,且不问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先就从心里热起来,泪如雨下,道:“谁叫自己糊涂呢!就为这几个钱,害得要走也走不开。”徐太太道:“年纪轻轻人,不怕没有活路。”流苏道:“有活路,早走!又没念过两年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能做什事?”徐太太道:“找事,都是假,还是找个人是真。”流苏道:“那怕不行,这辈子早完。”徐太太道:“这句话,只有有钱人,不愁吃,不愁穿,才有资格说。没钱人,要完也完不哇!你就剃头发当姑子去,化个缘罢,也还是尘缘——离不人!”流苏低头不语。徐太太道:“你这件事,早两年托,又要好些。”流苏微微笑道:“可不是,已经二十八。”徐太太道:“放着你这样好人才,二十八也不算什,替你留心着。说着又要怪你,离婚七八年,你早点儿拿定主意,远走高飞,少受多少气!”流苏道:“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像们这样家庭,哪儿肯放们出去交际?倚仗着家里人罢,别说他们根本不赞成,就是赞成,底下还有两个妹妹没出阁,三哥四哥几个女孩子也渐渐长大,张罗她们还来不及呢!还顾得到?”
徐太太笑道:“提起你妹妹,还等着他们回话呢。”流苏道:“七妹事,有希望?”徐太太道:“说得有几分眉目。刚才有意让娘儿们自己商议商议,说上去瞧瞧六小姐就来;现在可该下去。你送下去,成不成?”流苏只得扶着徐太太下楼,楼梯又旧,徐太太又胖,走得吱吱格格片响。到堂屋里,流苏欲待开灯,徐太太道:“不用,看得见。他们就在东厢房里。你跟来,大家说说笑笑,事情也就过去,不然,明儿吃饭时候免不要见面,反而僵得慌。”流苏听不得“吃饭”这两个字,心里阵刺痛,哽着嗓子,强笑道:“多谢婶子——可是这会子身子有点不舒服,实在不能够见人,只怕失魂落魄,说话闯祸,反而辜负您待片心。”徐太太见流苏定不肯,也就罢,自己推门进去。
门掩上,堂屋里暗着,门上端玻璃格子里透进两方黄色灯光,落在青砖地上。朦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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