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您又来啦?”
他认识,杨老太放心,没走错地方,她盯着对方脸——国字脸、浓眉毛、塌鼻梁、白头发、白胡子,叫啥、哪里人、得啥病,概记不得。管他呢,就叫他109吧!杨老太随后说:“那可不,哪儿坐得住呢。”
“是,是,是,您呐,
“那可费事儿。”
“相识场不容易,尤其这个岁数,头晕眼花。”
“行,行,行,随你,只有今天下午时间啊,明儿早就得出院。”老头子站起来,准备离开。
“老哥,谢谢你啊。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老郑不答话,冲妻子点点头,满脸堆笑地出门。
杨老太琢磨很久,才想起门旋钮是往左拧而不是往右拧,她走出卧室,看见桌子旁正坐着个老头子——他在拨弄自己种太阳花。
“你也喜欢太阳花?”她走过去,坐到老头身旁。
“老伴儿喜欢,跟着研究过阵子,挺好养活。”
“是啊,种下去,可劲儿地往上蹿呢。你看大红色这株,才没种几天,花骨朵比别都开得大!”
“还挺香。”
“通知已经下来,董事会那边决定撤资,按照之前规划,护理中心明天就要关门,所以你看,你妻子?”
老郑搓搓满是茧子手,问:“护工都撤走吗?”
院长叹口气:“两个月没发工资,不能耽误大家吧。”
“那能不能……”老郑拿不准这个要求是否过分,“再给半天时间,好吗?”
“你要做什?”
杨老太推着辆小推车,那是护士们用来送药,好说歹说被她抢来辆,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四盆太阳花,盆个颜色,各有各漂亮,太阳照,浑似在发光样。
她走到尽头屋子门口,门牌号是109,门上贴着幅画,画个胖娃娃,双乌溜溜大眼睛正盯着她。杨老太挠着腮帮子,思量着住在屋里是谁、叫什,想不起来,别说是姓名,是男是女她都想不起来。
她只记得自己常来这个屋串门,跟人聊天,说这个说那个,热闹得很。于是,她敲敲门,问声:“有人吗?”
“有人,有人,来啦!”
屋里人开门时候,正看见她局促地摆弄着花盆里叶片。
“对啊,对啊,你这老头儿,真会说话。”
老头子憨笑两声:“老姐姐,院里让来跟你说,你可以出院啦。”
杨老太瞪大眼睛:“真?”
“这还有假,手续明天就办好。”
“那……”杨老太两只手贴在花盆上,“得跟大伙儿道个别。”
“老伴儿她,在中心有些朋友,她要跟他们道个别。”
院长挑高眉毛:“这怎可能,她病那严重,应该已经不认识人呀。”
“是,她不认识人。但是别人对她好,她还是记得。”
“好吧。时间是有,今天下午就可以,不过大部分护工都走。”
老郑咧嘴笑:“多谢,多谢!有办法叫他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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