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藻站起身,什话都没说,径
她勤政,她担忧她勤政太过,劳损身子。她威严日重,她担忧人人都畏惧她,无人敢以真心待她。她不怎好享乐,内府之中,帛帑堆积,去岁难得想建座宫室,转头却又忘,群臣常以此赞颂陛下,可她却怕她苛刻自己。
她时常这般牵挂,然而眼下,她却开始自省,如此行事,是她错。她过于关切,陛下方愈加放不下她。
谢漪取过卷竹简摊开,竹简是空,她提笔写下臣漪二字,笔尖停顿,过得半晌,方继续下笔。她手不知怎,有些颤抖,她集中心力,控制着手中笔,聚精会神地写下“上奏皇帝陛下请辞丞相之位”,写到末尾那字,手上忽失力,重重地顿下,留下污点。
谢漪搁下笔,神色怅惘,竟有些茫然,心口也像是被挖空般,仿佛倏然间就在这天地间无依无靠,不知将往何处,不知往后余生还能做什。
脆弱浮上她眼底,谢漪皱眉头,却不是怨谁,而是对自己不满。她定定心神,重新取过卷新竹简,将方才那句誊写遍。
走出宣室之时,天还不晚,骄阳灼灼,人间热气升腾。
谢漪到相府,家下人侍奉她更衣,又取水来,与她擦脸,好去去暑气。
室内摆冰,清凉阵阵,身为舒爽。谢漪擦过脸,在上首坐下。婢子捧耳杯来,奉到她身前,道:“这是新酿酸梅汤,甚是解暑,君侯饮杯。”
听她说是酸梅汤,谢漪伸出去手便顿住,容色恍惚。婢子等许久,不久她接过,不免惊讶,只家中规矩甚严,她也不敢随意开口,只跪在地上,高高举着托盘。
直至她手都酸,托盘微微晃动,耳杯中酸梅汤溅出来,另婢子怕再久便要摔,大着胆子,出声道:“君侯。”
这道奏表,直到秋末,酷热散去,天降甘霖,数月之久小干旱过去,方呈上刘藻案头。
刘藻看到谢漪奏表,习惯性地最先取来看,翻开,她整个人便僵住。
“只是臣多句嘴,日月本不同存,因陛下番真心勉强聚在处,这段姻缘有果自是日月相融,无果恐是天各方,再难相见。”
去年夏日,方相氏所言这句话字不落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她终究是要走。
谢漪恍然回神,将耳杯端至眼前,杯中带着些微凉意,汤色喜人,底下还沉三两颗酸梅,光是看,便使人口舌生津。
她抿口,滋味与宫中相似,只是她注重保养,汤自冰鉴中取出,晾阵,不那冷,方端上来,而宫中所进,要冰得多。
酸梅汤上来时,她就想着要提醒陛下,用冰不可太过,易伤脾胃,也生湿气,只是长平侯那搅和,她竟忘。
下回见着陛下时,得记着劝劝。陛下身子单薄,便更该于细微处留意才是。
她遇事,处处牵挂着刘藻。陛下是个很好孩子,不必人怎操心。可纵是如此,谢漪仍旧牵肠挂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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