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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中六块深褐色黑条纹窗帘用细索系在窗栏两旁,除被细索系住部位,其余膨胀成瓮瓶状,仿佛六条吃撑蟒蛇盘踞窗栏上。窗外无风,阳光猛烈,嗫嚅着鸟虫声。几只乌鸦栖息在旅人蕉上啜食叶鞘上残存露水。只乌鸦在印度橡胶树树颠逐虫。戴头巾女园丁推着辆割草机进入草地,开动引擎,轰轰隆隆,割草机像头鲨鱼绞吃野草,昆虫和草屑从鲨鱼嘴里跃出,鸦群抢吃虫儿。在野草葳蕤处,鲨鱼引擎数度故障,女园丁蹲下身子检查。新鲜草汁味道涌入病房。
丽妹穿着医院制服趴在床上,凝视着窗外绿肥红瘦。她刚吃过医院准备早餐,嘴角残留着蛋黄渣。雉和母亲进入病房后丽妹就没有说过句话,但雉感觉到丽妹脑壳储存着上千亿个字卵,随时会从喉咙里像蛆孵化,其中有许多因为储存太久早已腐烂发臭——永远说不出来。这些无法吐出字胚多年来累积成腐殖土培养出她灵性和举止,使她眉宇和举手投足间颇有兽穴居性和闪躲成性。雉觉得自己和丽妹之间,清楚而精确言语表达反而形成障碍,也许自己也应该像丽妹背对或侧对对方,像野猪在泥垢里打滚,习性味道相同后,彼此就可以从对方身上嗅出亲密,互相接受彼此尿骚味。雉接受母亲警告,和丽妹四目交接后就只有问候而没有提出任何
祖父穿背心短裤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雉走到小木屋门口:阿公。
祖父乜雉眼,继续看着天花板。煤油灯挂在小窗下,屋内半明半黑,祖父脸恰好笼罩在黑暗中。
雉说:丽妹孩子,你看过吗?
祖父慢慢合上眼睛,从鼻子里哼声。
雉看见墙上猎枪和番刀在煤油灯照耀下像刚出炉没舔过血尝过树汁崭新拗手武器:是个畸形儿和白痴,可能养不活,医生想把他……
祖父慢慢睁开眼睛:阿雉,你不听话,回来干嘛?
在那儿住不习惯。你和爸妈年纪也大……
祖父慢慢熄灭煤油灯:阿雉,你不听话。
母亲又唠唠叨叨抱怨祖父疏懒和冷漠。雉看得出来母亲对祖父怀着极深厌恶和惧怕,但母亲努力不表现出来。母亲满腹心事,胸怀忧虑,很想重新饲养这个家,但她对这个家哺育能力已像她胸前枯干松垂老乳。母亲轻声细语,略带惭愧,说起三个月前个达雅克少女潜入余家玉米园,摘下几十粒未成熟玉米笋,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脚步声。少女弯腰遁逃,看见粒粒饱满玉米笋从眼前掠过,忍不住边走边拔,手上腋下塞满玉米笋,嘴里还衔着粒。少女听见身后有人呼唤,回头看见祖父头戴布帽,口吐颗又颗结实如牛睾丸烟球,正用猎枪瞄准自己恐怖模样,时忘逃跑。子弹直接命中少女心脏。少女死时口里仍含着玉米笋。“她只不过想吃玉米,让她偷吧……”母亲说。祖父不以为然,始终坚定认为她是达雅克人派来打听总督行踪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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