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日午后两点左右,鸰和丽妹在矮木丛棵沙士树下放风筝,雉坐在红毛丹树下看书。雉偶尔抬头,就看到远方只红色和只紫色菱形风筝悠游在碧海般天空,宛如在飞机上鸟瞰
草坪和步道上,木讷得像橱窗中批无人光顾黑色高跟鞋。坐在轮椅上病人接近鸦群时,它们非但不离去,反而深怕吓走病人似徐徐靠近,昂首凝视病人双对衬下苍白如雪脚丫子,这情景仿佛个走得疲累女士脱去高跟鞋休憩。十号之B……怎是张空床?雉左右望望。母亲歪着头从右边靠墙病床旁凝视雉,伸手向雉挥挥,随后把右手食指夸张地压在唇上。母亲食指肥短多茧,脆而硬,如鸭嘴,展开恰好六公分,是她衡量瓜果和切长短依据,是八指中最受重用大将。母亲少女时代收割水稻时,外祖父用镰刀斩蝎子,削断站在身后母亲小指和无名指,使母亲拍实菜畦上松土时留下类似大公鸡爪痕。“睡着,”母亲用鸡爪和另只五指齐全手收拾饭盒,竟然没有发出丝声响,“丽妹喜欢靠墙睡,所以换过来,但床号直没改,唉,公家医院……”
雉走到病床前。丽妹趴卧床上,脸朝墙壁合上眼睛,被单盖住整个产后身子,露出被单外头半陷入枕头中。头皮依旧嫩如刚冒尖蕈菇,脸上肤色比从前稍深,耳鼻红润得像刚在太阳底下曝晒过。雉已有七年没有见到丽妹。“身体还好吧?”雉小声说。
“还好……”母亲已将便当收妥。
“什时候生?”
“前天……”
“孩子还好吧?”
“等下再告诉你,”母亲将椅子放到墙角,“丽妹刚吃完晚饭,让她多休息吧……带你去看孩子……”
“记得叫他们把床号更正过来,免得写病历时弄错……”
“是啊,昨天有个糊涂医生看见丽妹光头,以为要动脑部手术,差点把她推到手术室去……”
左边靠墙病床躺着个头发散乱老妇,用双果核般眼睛目视母子离去。雉发觉母亲在迷宫般走廊上穿梭自如,仿佛烈日下巡视胡椒园玉米园。不远雨林上空抹着满天霞色,犹如曝晒中数千枝红椒。医院巨树和花园也逐渐笼上层暮色,不似先前刺肤扎眼。成群结队或落单归鸟飞向巨树,雉忽然发觉树上鸟巢多如医院病床。寂静医院突然塞满健康快乐鸟声,正在巡视病房医生和护士也步履如鸟,围着病床啁啾。探病家属老少出动,鲜花和水果充满祭拜意味,玩具熊满脸病容。雉忆起午后放学回家寻找丽妹,看见丽妹坐在果园里荡秋千哼儿歌,戴着野地里被践踏过帽子和金发。帽子黏乎乎像土蜂窝,金发稀疏像玉笋须,使丽妹五官有时候嫩如青草,有时候韧如老藤。丽妹荡完秋千后,从裤袋拿出个塑胶袋,将帽子和金发放入袋中,走到隔离果园和矮木丛铁篱笆旁,挖个小洞将袋子埋妥,戴上那顶达雅克少女黑色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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