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地黑枣子拌在酒里,蔑篓横放著。两个人才扳过来,枣子底下,封封,桑皮纸包;打开看时,共五百两银子。严监生叹道:“说他银子那里就肯用完?像这都是历年积聚,恐怕有急事好拿出来用;而今他往那里去!”回哭著,叫人扫地。把那乾枣子装盘,同赵氏放在灵前桌上;伏著灵床前,又哭场。
因此新年不出去拜节,在家哽哽咽咽,不时哭泣;精神颠倒,恍惚不宁。过灯节后,就叫心口疼痛。初时撑著,每晚算账,直算到三更鼓。后来就渐渐饮食少进,骨瘦如柴,又舍不得银子吃人参。赵氏劝他道:“你心里不自在,这家务事就丢开罢。”他说道:“儿子又小,你叫托那个?在日,少不得料理日!”不想春气渐深,肝木克脾土,每日只吃两碗粥汤,卧床不起。等到天气和暖,又勉强进些饮食,挣起来家前屋后走走;挨过长夏,立秋以来,病又重,睡在床上。想著田上要收早稻,打发管庄仆人下乡去,又不放心,心里只是急躁。
那日早上吃过药,听著萧萧落叶打得窗子响,自觉得心里虚怯,长叹口气,把脸朝床里面睡下。赵氏从房外同两位舅爷进来问病,就辞别到省城里乡试去。严监生叫丫鬟扶起来,勉强坐著。王德、王仁道:“好几日不曾看妹丈,原来又瘦些,喜得精神还好。”严监生忙请他坐下,说些恭喜话,留在房里吃点心。讲到除夕晚里这番话,便叫赵氏拿出几封银子来,指著赵氏说道:“这倒是他意思,说姊姊留下来点东西,送给二位老舅添著做恭喜盘费。这病势沉重,将来二位回府,不知可否会得著!死之后,二舅照顾你外甥长大,教他读读书,挣著进个学,免得像生,终日受大房里气!”两位接银子,每位怀里带著两封;谢又谢,又说许多安慰宽心话,作别去。
自此严监生病,日重似日,毫无起色。诸亲六眷,都来问候,五个侄子,穿梭过来陪郎中弄药。到中秋以后,医生都不下药;把管庄家人,都从乡里叫来,病重得连三天不能说话。晚间挤屋子人,桌上点著盏灯;严监生喉咙里,痰响得进出,声接声,总不得断气。还把手从被单里拿出来,伸著两个指头;大侄子上前问道:“二叔!你莫不是还有两个亲人不曾见面?”他就把头摇两三摇。二侄子走上前来问道:“二叔!莫不是还有两笔银子在那里,不曾吩咐明白?”他把两眼睁溜圆,把头又狠狠摇几摇,越发指得紧。奶妇抱著儿子插口道:“老爷想是因两位舅爷不在跟前,故此惦念?”他听这话,两眼闭著摇头。那手只是指著不动。赵氏慌忙揩揩眼泪,走近上前道:“老爷!别人都说不相干,只有晓得你意思!”只因这句话,有分教:‘争田夺产,又从骨肉起戈矛;继嗣延宗,齐向官司进词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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