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里蚊虫渐渐多起来,她们慢慢向酒店走。回去要经过段柏油路和段沙滩,先是汽车、自行车、摩托车从身边经过,排卖切好芒果、榴莲、烤鸡肉串、烤鱼小贩,操英文和游客做生意。再经过树林就是通往酒店侧面楼梯入口,那里亮着些小黄灯,身旁树林是黑暗,沙滩上空地还停着摩托车和汽车,要用手电筒照亮才行,女儿平举手机,走在前面,她在后面跟着,两个人都没说话。有阵子她想,女儿在想什呢?脚下沙滩上有些小枝条,她走得慢,这时意识到是拖鞋穿错脚,适才当是入乡随俗刚买两天人字拖不大舒适,恐怕是刚才在餐馆里脱
有什错。明天应当是新天。
几十年前,上学时,看到《飘》里说郝思嘉是南方娇小美人,简直难以想象。看电影,包括看郝思嘉性格,人好像应该很高大似。
他爱娇地说,你就是小美女,像南方人。
他们都是北方人。说哪个男生像南方人,是有些侮辱人意思。说哪个女生像南方人,则是恭维话。有时是最高赞誉。
她听也不高兴。她说,喜欢大美人呀?他哄她。
她做过在寻常生活中有人只为自己倾倒美梦——和平年代个女人美梦。买过套水滴形状绿耳环,想着可以改成没有耳洞者戴耳夹。后来就始终藏在首饰盒子里。
中学时学英文,两个句子以花体字贴在教室后方,Untilforever,Seizetheday。人到中年开始试着seizetheday,抓紧时间,感到把生活还给自己紧迫,然而是带着对抗性。人生稀薄得让爱人是敌人,每天分辨敌。敌人死后,该活什?
如今看电视,“郝思嘉”改叫“斯嘉丽”。也有年轻女明星叫斯嘉丽,也是实际上娇小,但在银幕上显得高。
她想看电视剧,是泰国餐厅里移动玲珑少年男女这般,爱意隐秘,平平淡淡,不是专去谈恋爱,然而有海枯石烂意味,untilforever。有些距离和激动,没有提防,就像在中学时,没有特别想要去超越时间,没有做过——没有机会去做——关于天长地久约定,却不需要去想时间,仿佛就会永远那样下去,永在复习而永无大考。回到家,能看到电视剧,则就和生活里样,非常擅长理解中年男人,给无限理由——因为这个、因为那个、面对妻子、面对丞相,个中年男人决定撒谎。“接孩子?劈个腿就去。”
海滩边这餐饭吃很久,她后牙开始疼。女儿说要把孩子多甩给爸爸带会儿,过去几天累得很,她得享受下自由,这才是真正度假。又说,中国爸爸只有三种,大混蛋、二傻子、三不管。那他是哪种呢,你父亲?女儿说仿佛不完全对,她边听女儿说,边试图想下,又想不下去,暖风里什都是醺然,她能想似乎很短,似乎生活刚刚开始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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