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物件就会在黑暗中纷纷归位,身下那张床会与从前书桌重叠,书桌顶盖遮住头和肩膀,顶盖上方书架上摆放着三只小瓷猴——“勿视”“勿听”和“勿言”,而在隔壁房间,厚重橘黄色窗帘,盖着丝绸纱丽落地灯,巨幅老照片,个个全都跑回来。
但如今,所有这些东西都已不在,连个坐地方都没有,房间变成排空盒子,只剩下些纽扣和毛线球,凳子和沙发都被疏散到亲友家里,最里间屋凄惶地亮着盏灯,房间门全部敞开着,等待着新主人。等钥匙移交完毕,最后望眼阳台上方惨淡天空;从那以后,生活流动得比以往更快。过去之书在自动书写着,而则从地到另地,逐点数着现存回忆,就像儿歌里清点行李那位太太:幅画儿,瓶酒,个篮子,条狗。就这样,搭乘着驿站马车,辗转来到柏林,在那里,书停滞,连同自己。
暂住那个小区很漂亮,很古典,曾经很俄国,直很文学。对面屋子里曾经住着纳博科夫,两年后又住进与其情深意笃妻子薇拉。正方形小院拴马桩旁停放着十来辆左邻右舍自行车。这里切都流露出某种耐久,同时又带有极强象征性意味,须知,直以来,这座城市本身对于人类重要性恰恰在于其空洞和缺失,而非在这些空旷中拔地而起建筑。乐意认为,那本关于记忆之不可能性之书,可以在他者不可能性内部写就,就在这样座城市,其自历史变成伤口,却又拒绝结成名为“忘却”粉红色疮痂。
柏林似乎已经丧失营造舒适能力,而居民对此表示尊重;这里那里,到处都是未完工建筑,街道被红白相间标示牌隔断,柏油路面被挖开,露出泥土内里,风无所不至,打扫出新旷地。住宅楼门前埋入地面那些铜方块,上面内容不言自明,根本无需驻足,去阅读上面名字,计算那些犹太富人从自己豪宅被带到奥斯维辛或者特莱西恩施塔特时年纪。
在用“梅特拉赫”瓷砖砌成喜庆房间里,促成来这儿诸多目样也没能达成。在大致安顿好寄居生活,摆放好书本和照片,办好图书阅览证之后,很快便陷入种挥之不去不安,仿佛肚子里有齿轮在不停转动。记不清自己每天都干些什,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在几个房间串来串去,最后终于明白,唯进展顺利就是位移。运动给予宽宥,未完成计划被走过步数所排遣。当时还有辆自行车,弧形车身,车头带有黄色车灯。这头上年纪荷兰野兽,跑起来呼哧气喘,似乎与空气摩擦榨出它最后气力,刹车时发出尖利呼哨。在母亲生前喜爱部德国老派小说中,有台老式奔驰,号称“公路幽灵”;当骑着那辆自行车呼啸驶入幽暗隧道时,有种类似虚幻感:穿梭于行人与车辆之间,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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