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西山数不尽诸峰,又如笑如眠,带着紫苍暮色,静躺在绿荫起伏春野西边,你若叫它声,好像是这些远山,都能慢慢走上你身边来样子。西直门外有几处养鹅鸭庄园,所以每天午后,城河里老有对对白鹅在那里游泳。夕阳最后残照,从杨柳荫中透出两条光线来,射在这些浮动白鹅背上时,愈能显得这幅风景活泼鲜灵,别饶风致。个人渺焉身,寄住在人海皇城里,衷心郁郁,老感着无聊。无聊之极,不是从城西北跑往城南,上戏园茶楼,娼寮酒馆,去夹在许多快乐同类中间,忘却自家存在,和他们样学习醉生梦死,便独自个跑出平则门外,去享受这本地风光。玉泉山幽静,大觉寺深邃,并不是对没有魔力,不过年有三百五十九日穷,断没有余钱,去领略它们高尚情景。五月中旬有天午后,又无端感着种悲愤,本想上城南快乐地方,去寻些安慰,但袋里连几个车钱也没有,所以只好走出平则门外,去坐在杨柳荫中,尽量地呼吸呼吸西山爽气。守着西天颜色,从浓蓝变成淡紫,忽儿,天四周又染得深红,远远法国教会堂屋顶和许多绿树梢头,刹那间返射阵赤赭残光,又忽儿空气就变得澄苍静萧,视野内招唤注意物体,什也没有。四周物影,渐渐散乱起来,也感着种日暮悲哀,无意识地滴几滴眼泪,就慢慢真是非常缓慢,好像在梦里游行似,走回家来。进平则门往南拐,就是南顺城街,南顺城街路东第条胡同便是巡捕厅胡同。走到胡同西口,正要进胡同时候,忽而从角上间破屋里漏出几声大声来。这声音觉得熟得很,稍微用点心力,回想想,马上就记起那个身材瘦长,脸色黝黑,常拉上城南去车夫来。站住静听会,听得他好像在和人拌嘴。坐过他许多次数车,他脾气是很好,所以听到他在和人拌嘴,心里倒很觉得奇怪。看他样子,好像有五十多岁光景,但他自己说今年只有四十二岁。他平常非常沉默寡言,不过你和他说话时候,他却总来回答你句两句。他身材本来很高,但是不晓是因为社会压迫呢,还是因为他天生病症,背脊却是弯着,看去好像不十分高。他脸上浮着种谨慎劳动者特有表情,怎也形容不出来,他好像是在默想他被社会虐待存在是应该样子,又好像在这沉默忍苦中间,在表示他无限反抗,和不断挣扎样子。总之他那种沉默忍受态度,使人家见便能生出无限感慨来。况且是和他社会地位相去无几,而受虐待又比他更甚,平常坐他车,和他谈话时候,总要感着种抑郁不平气,横上心来,而这种抑郁不平之气,他也无处去发泄,也无处去发泄,只好默默闷受着,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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