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信取来看,心里就突突跳几跳,原来前回寄去篇德文短篇译稿,已经在某杂志上发表,信中寄来是五元钱张汇票。囊里正是将空时候,有这五元钱,非但月底要预付来月房金可以无忧,并且付过房金以后,还可以维持几天食料。当时这五元钱对效用广大,是谁也不能推想得出来。
第二天午后,上邮局去取钱,在太阳晒着大街上走会,忽而觉得身上就淋出许多汗来。向前后左右行人看,复向自家身上看,就不知不觉把头低俯下去。颈上头上汗珠,更同盛雨似,颗颗钻出来。因为当在深夜游行时候,天上并没有太阳,并且料峭春寒,于东方微白残夜,老在静寂街巷中留着,所以穿那件破棉袍子,还觉得不十分与节季违异。如今到阳和春日晒着这日中,还不能自觉,依旧穿这件夜游敝袍,在大街上阔步,与前后左右和节季同时进行同类比,哪得不自惭形秽呢?时竟忘几日后不得不付房金,忘囊中本来将尽些微积聚,便慢慢走上闸路估衣铺去。好久不在天日之下行走
眠足,健康状态也渐渐回复起来。平时只能消化半磅面包胃部,自从深夜游行练习开始之后,进步得几乎能容纳面包磅。这事在经济上虽则是大打击,但脑筋,受这些滋养,似乎比从前稍能统。于游行回来之后,就睡之前,却做成几篇AllanPoe[2]式短篇小说,自家看看,也不很坏。改几次,抄几次,投邮寄出之后,心里虽然起些微细希望,但是想想前几回译稿绝无消息,过几天,也便把它们忘。
邻住者二妹,这几天来,当她早晨出去上工时候,总在那里酣睡,只有午后下工回来时候,有几次有见面机会。但是不晓是什原因,觉得她对态度,又回到从前初见面时候疑惧状态去。有时候她深深看眼,她黑晶晶,水汪汪眼睛里,似乎是满含着责备规劝意思。
搬到这贫民窟里住后,约摸已经有二十多天样子。天午后正点上蜡烛,在那里看本从旧书铺里买来小说时候,二妹却急急忙忙走上楼来对说:
“楼下有个送信在那里,要你拿印子去拿信。”
她对讲这话时候,她疑惧态度更表示得明显,她好像在那里说:“呵呵,你事件是发觉啊!”对她这种态度,心里非常痛恨,所以就气急点,回答她说:
“有什信?不是!”
她听这气愤愤回答,更好像是得胜利似,脸上忽涌出种冷笑说:
“你自家去看罢!你事情,只有你自家知道!”
同时听见楼底下门口果真有个邮差似人在催着说:
“挂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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