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时候,他虽然坐在全班学生中间,然而总觉得孤独得很,在稠人广众之中感得这种孤独,倒比个人在冷清地方感得那种孤独还更难受。看看他同学们,个个都是兴高采烈在那里听先生讲义,只有他个人身体虽然坐在讲堂里头,心思却同飞云逝电般,在那里作无边无际空想。
好容易下课钟声响!先生退去之后,他同学说笑说笑,谈天谈天,个个都同春来燕雀似,在那里作乐;只有他个人锁愁眉,舌根好像被千钧巨石锤住样子,兀不作声。他也很希望他同学来对他讲些闲话,然而他同学却都自家管自家去寻欢作乐去,见他那副愁容,没有个不抱头奔散,因此他愈加怨他同学。
“他们都是日本人,他们都是仇敌,总有天来复仇,总要复他们仇。”到悲愤时候,他总这样想,然而到安静之后,他又不得不嘲骂自家说:
“他们都是日本人,他们对你当然是没有同情,因为你想
或者是些天然哀怨,必然丧苦,自然悲楚,
这些事虽是过去回思,将来想亦必有人指诉。
他口气译出来之后,忽又觉得无聊起来,便自嘲自骂说道:
“这算是什东西呀,岂不同教会里赞美歌样乏味?英国诗是英国诗,中国诗是中国诗,又何必译来对去呢!”
这样说句,他不知不觉便微微儿笑起来。向四边看,太阳已经打斜;大平原彼岸,西边地平线上,有座高山浮在那里,饱受天残照,山周围酝酿成层朦朦胧胧岚气,反射出种紫不紫红不红颜色来。
他正在那里出神呆看时候,喀咳嗽声,他背后忽然来个农夫。回头看,他就把他脸上笑容改装成副忧郁面色,好像他笑容是怕被人看见样子。
二
他忧郁症愈闹愈甚。
他觉得学校里教科书,真同嚼蜡般,毫无半点生趣。天气清朗时候,他每捧本爱读文学书,跑到人迹罕至山腰水畔,去贪那孤寂深味去。在万籁俱寂瞬间,在水天相映地方,他看看草木虫鱼,看看白云碧落,便觉得自家是个孤高傲世贤人,个超然独立隐者。有时在山中遇着个农夫,他便把自己当作Zarathustra[4],把Zarathustra所说话,也在心里对那农夫讲。他megalomania[5]也同他hypochondria[6]成正比例,天天增加起来。在这样时候,也难怪他不愿意上学校去,去作那同机械样工夫去。他竟有连接四五天不上学校去听讲时候。
有时候他到学校里去,他每觉得众人都在那里凝视他样子。他避来避去想避他同学,然而无论到什地方,他同学眼光,总好像怀恶意,射在他背脊上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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