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可脸红。他很容易脸红,实在不像是已经二十五岁。
他说,真,虞桐,近来老觉得自己像回到小时候,恨不得能长快些,老快些。愕然,近来却像是加倍苍老,只希望自己能活得慢点再慢点。
这是为什呢?盛夏阳光和扰人蝉鸣声被绿色纱窗滤淡,落进淡蓝病房里已变得格外轻忽,只剩层薄薄光线。和庄可同时对望彼此眼睛,呼吸像匹丝绸被沉默缓缓撕开,缕缕都又滑又亮,空间骤然变得逼仄狭小。这无形距离两头,们都在抽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原不知道自己防线这样脆弱,不堪击,或者只因为才碰上这人。
只希望手永不痊愈,时间永不继续。
那汤眼说,虞姐,明天给你炖点田七骨头汤吧,肯定比鱼汤更利于恢复骨伤。
庄可很专业样子,告诉他父亲原是老中医,莞尔,家父也是。
因为执意嫁给年龄差距甚大男人,和父亲联系疏淡多年,最窘迫是过年时与罗森回去探望,女婿厚礼和皱纹使他矛盾,父亲暗示不用再回去。十分难堪,其实不过是希望他晚年安乐,过得体面。父亲摆手,老,体不体面都是不打紧,只想过得清净、简单。
无论怎样人生,都是生睡张床,死埋方土。这是自小父亲就教给。也许是这些苍凉透彻人生领悟过早地融进血肉,才从来没有想过活着到底要什,什事重要。遇见罗森,就嫁给罗森,深以为这是命运安排,即便换做另个落魄男人,不过也是辈子,每分钟不会因此更长或更短。
但不知为何,看着庄可,却有时光荒废之感,仿佛之前许多年,都虚度。
有时会想,遇见罗森,和罗森结婚,都是为与庄可相遇。这念头甚是矫情,但爱本身
庄可送汤来;庄可陪做复健;庄可带新PSP供解闷;庄可说附近有座清俊秀丽大山,山那边有块极宽阔草坪,他有时和朋友去放风筝,也曾经带烧烤工具去露营。听着他说这些那些新鲜事,半羡慕半调侃地说,真年轻。
嘁,难道你老?庄可咬苹果,咔嚓声,真清脆。
比你老。说,马上为自己莫名其妙比较和遗憾心虚缄口。
两三岁而已,虞桐——庄可故意拉长调子喊名字。很奇怪,从何时起他不再叫虞姐,有时甚至大大咧咧拍头,用削尖铅笔指着手中图纸说,连这个也不懂,笨!看着他得意洋洋地为讲解新工程细节,像算术得红花幼稚园小孩儿,更是越发放任自己做懒散无知状,十分受用于这个笨字。
罗森来过医院几次,有时看见庄可时,默默地点过头,坐在旁边沙发上询问病情进展,不过片刻就离开。而庄可从楼下买两杯咖啡上来发现人已经不在,吃惊地问,他都不多陪你待会儿?淡淡地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要抱着唱会子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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