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看见路对面香樟树下,撑透明雨伞她。她长发披垂,穿过膝棉布连衣裙。玉色底子上开出大朵碧色菊花。手腕上零零碎碎缠绕红丝线和玉石镯子。她抬手撩开额发,腕间丁冬作响。他看见她明亮清澈眼眸,顿时内心清凉透地,无比安静。他走过去,温和拉住她手,来。囡囡,来。
这年,她十八岁。他二十岁。
她身体很软。他想起那个与
他永远记得那夜绝望与茫然。于三万米高空飞翔,云海翻涌,幻化无边。身下是山脉,河流,川泽,盆地。他把头靠在舷窗上,突然想,若是这瞬飞机颠覆,世界消失,他也情愿。他不想降落,不想踏上那片叫做芭蕉土地,不想见她。
而他清楚记得自己对她说过,也许来到人间,有件重要事,那就是能够遇见你。无论你做什,即使是沉沦,也会陪着你。你要记住今天说过话。囡囡,你要记住。
这句承诺如此之重,如此之暖。他为自己那瞬有关毁灭念头而羞耻。他不能消失,他必须微笑着出现在她面前。因为此时她只有他,只有他,才能渡她离出黑暗与苦难,斩断纠缠与耻辱。他坐直身子,看见显示屏上红线正往芭蕉方向延伸。头很疼,他饮尽咖啡,又续杯。他想这刻自己面色定然憔悴无比。于是起身,在洗手间用冷水狠狠冲脸。抬头时,眉目清爽,切隐忧与迟疑都悄然褪去。
飞机正在降落。
他换好电话卡。那是个只属于他与她号码,存满她短信。他拨通她电话,却被挂断。他在候机室买罐咖啡,继续拨。依旧是挂断。如此往复很久,他暗自用力,咖啡罐竟被捏变形。转头看落地窗外起起落落飞机,盛世繁华安稳,他悲喜,又算什。他电话再次被她挂断。她是怎,是瞬间不敢见他,不愿见他,还是临时出什事?他内心如煮,坐立难安。
天飘着碎雨。芭蕉空气果然潮湿无比。大丛烂醉杜鹃开在颓靡夜色里,远处山脉绵延,天空黑沉沉压下。这是芭蕉,这是她所在城市,这是他内心隐秘伤口,这是他之后耻辱隐疾。无论如何,他今晚定要把切终结。他要去见她。
打车去她学校。离机场并不甚远。他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阴郁脸,似乎在瞬间成熟沧桑。他试着微笑,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冰冷。他揉揉发胀太阳穴,司机用浓重芭蕉口音告诉他,到。
他继续拨她电话。她再度挂断。他可以感到她狂躁与不安。他压抑心火,发短信说,囡囡,已来到你们学校正门,过来接,好吗?已来到,不要担心。什事都没有。
他在正门报亭来回踱步,等待回音。时间那漫长。仿佛悬在草叶尖怎也滴不下来水珠。他感到眩晕。铺天盖地碎雨将他内心扰乱。漫长煎熬。他听得见心脏濒临崩溃嘶叫。
她回复。她说,你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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