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第
次与湛羽相见，那个地铁里让她心意惊艳
青葱少年，就这样冰冷地离去，永不重逢，季晓鸥像是
小跑冲进来：“市局领导来看望家属
！家属呢？快快快，快过来！”
因为老北京有白发人不送黑发人风俗，湛羽父母没有跟来殡仪馆。在场湛家亲属都没有料到半空里会横插进来这
幕。这些人平时也就是嘴硬，自诩生在皇城根儿下见多识广，真遇到大场面反而怯场，彼此面面相觑，完全不知如何应付，个两个全往后出溜儿。
季晓鸥情急之下忘自己身份，从来宾站位置挤过来，将小姑推到亲属队列第位站好，再把其他亲属按照亲疏关系重新做排列，通忙活之后，领导们来，原来气氛肃穆灵堂忽然变得像《新闻联播》现场，湛羽小姑脸茫然地跟他们握手，走在最前面领导紧紧握着她手，语声沉痛：“
们早该来，来晚啊！请相信们，相信们公安干警，定会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公正处理，严惩凶手。”
湛羽小姑今天穿身簇新黑色衣服，她本来就五官端正，此刻在此起彼伏闪光灯下，热泪纵横，亦紧紧握着对方手，声情并茂，用词极度得体：“感谢党，感谢国家，感谢z.府，感谢领导关心！”表现跟电视上经常出现那种情绪稳定正常家属般无二。
季晓鸥十分诧异，这才想起她下岗之前据说也是工厂工会干部，难怪对官样文章如此熟悉，非常时刻才能超水平发挥。
待领导旁边人送上慰问金，她眼泪流得更急，连声嘟囔：“谢谢、谢谢，谢谢z.府……”
季晓鸥不想再看这装腔作势场面，不明白哪怕是正常姑侄之情，怎进入官方媒体宣传套路，就变得如此假模假式？她扭过头，正对上湛羽大幅照片。湛羽嘴角微微提起，带着不易察觉嘲谑之意。似乎今天这所有仪式与场面，都与他毫无关系，他也在嘲笑人间这荒唐可笑幕。
几位领导离开灵堂，媒体跟着撤走大半，估计都是冲着明日头版“市局党政领导亲切慰问‘12·29’被害人家属”之类新闻才来。这些人走，灵堂里清静许多。
终于到最后向遗体告别环节，亲友同学们自动站成两排，绕着死者缓慢走过。这圈走过去，湛羽将被推进焚尸炉，灰飞烟灭，从此与他父母亲人阴阳相隔，再不得相见。灵堂里回荡着哀乐声，也回荡着呜咽声和痛哭声。
季晓鸥慢慢走过去，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湛羽躺在玻璃罩里，躺在鲜花丛中，从头到脚蒙着白布。季晓鸥曾想掀开白布与他做最后告别，但被殡仪馆化妆师婉言劝止。他说：“姑娘，你还是记得他生前样子吧。他若有知觉，也不会愿意被你们看到如今模样。”季晓鸥完全明白他意思，所以只是隔着白布最后次摸摸湛羽头顶，冰冷感觉像针尖儿样刺入她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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