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水藻和繁星一样幽深（3 / 3）

变化而变得有深幽之趣。王维有首《桃源行》，最后句说“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170]，所以“春深”本就带有种沉浸、投入，甚至迷失感觉，就像们在春天林野中目眩神迷，忘记来时路途。“春深”也有“春浓”单纯意思，贺铸说“绿净春深好染衣”[171]，讲是春浓度趋向于顶点，春色几乎要侵入衣服。总之，春魅惑趋向于极致，叫作“春深”。

当“春深”用在“翠帘不卷”后面，另重奇妙效果出现。欧阳修说“庭院深深深几许”[172]，但并非所有庭院都是“深”，枫丹白露宫或凡尔赛宫就谈不上“深”。“庭院深深深几许”之所以成立，除有中国园林幽折之美外，更因为“杨柳堆烟”对于春意渐深暗示和“帘幕无重数”对于佳人幽居暗示。如果说“春深”作为个文学词语，需要定古典文学阅读经验才能把握，但当它与帘幕联系在起，春之所谓深就变得非常直观。那就是们在正午阳光下无法看清杨柳后庭院、无法看清竹帘后室内、无法看清处于阴影中那半个世界感觉。在“桥影流虹，湖光映雪”极度明亮对照下，“翠帘不卷春深”带给们感觉就是“可堪孤馆闭春寒”不堪。它会让们设想在那帘幕背后阴影里，有个女孩被窗外春光深深吸引。

果然，朱彝尊接下来就说“寸横波，断肠人在楼阴”。古代诗人真是有很好通感能力。在有些诗中，他们认识是随着情感起流动。这首词开头说就是外面世界是成片湖光闪耀。小时候见过这种景象，因为们江南几乎是由湖泊、河流、鱼塘和稻田组成。稻田在插秧前后，因为水已灌满，而水稻尚未长高，因此也如同镜面，这些水面彼此映射，中间只隔着细细田垄或道路，确实可能耀映如同积雪。在这样大片湖光之中，谁能注意到在那个幽闭房间中，却有仅仅丝缕湖光？这湖光就是“寸横波”。李白在《长相思》中说：“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173]第个诗人（并不是李白）以“横波”代指女孩子含情脉脉眼光当然来自天才通感，可是用得久，人们就会失去对语言敏感。但朱彝尊重新唤醒这个词，重现水波与眼光之间直观联系。“寸横波”，“寸”本来是长度单位，但在帘外大世界与帘内小世界对比下，在万顷湖波与寸横波对比下，它却更倾向于微弱意思。翠帘之后，有道充满渴慕但又非常微弱眼神，这个眼神就属于个在“楼阴”之内不被外面世界看到“断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