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凝视它、亲吻它,不再理会背后世界,直到他变成湖边株水仙花。水中影像正是他自己倒影,而他名字Narcissus成为narcissism(自恋)这个词源头。
自恋有很多种方式,有孤芳自赏,也有以“俩很好”来更强烈地支持“别人都不好”信念。但张九龄笔下互相表扬兰桂绝非如此。他提到兰桂之外第三方“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对于同棵春兰,陈子昂想到是“岁华尽摇落”。在他想象中,不采是因为没有人赏识,没有人赏识是因为举世混沌。就像他名诗《登幽州台歌》中“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102]这种涉世全乖、独行无侣孤绝之感,固然很动人,但之所以能在后世如此普遍地传诵,正说明“来者”层出不穷,举世并非苍茫。而在张九龄想象中,不需要上下求索,就自然相信有个或些林栖者存在,当他们远远地闻到馨香,同样也会生出喜爱、仰慕、理解、珍惜之情。这首诗中仿佛有个“美质”涟漪从中心散开,不断拓展着外层空间,读者情绪也为之舒展。“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既然本质已确乎美好,有没有人认可又有什关系呢?
陈子昂生好像都在做同件事:努力弄出些音响,唯恐自己在无声中熄灭。他年轻时候要靠砸碎把贵重胡琴让路人停下脚步读读他诗稿,举进士后又屡次上书武则天,虽然有直言敢谏名声,但《新唐书·陈子昂传》中“后复召见,使论为政之要,适时不便者,毋援上古,角空言”[103]记载,也说明其敢谏之中既有心忧天下担当,也不乏语出惊人欲望。中年随武攸宜东征契丹,屡次自请出征,又何尝不是如此。不管为文、论政还是领兵,以任何种方式释放出自己“金石之声”,大概就是陈子昂人生中最持久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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