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辋川集》里，
很喜欢《南垞》这首诗。南垞在欹湖南岸，北垞在欹湖北岸。“垞”是小丘
意思，在辋川别业中，南垞与北垞下各有
个渡口。
南垞[16]
轻舟南垞去，北垞淼难即。
隔浦望人家，遥遥不相识。
这首诗和王维在辋川时写很多诗样，不交代出游动机，只是个“偶然”。《终南别业》中“兴来每独往”[17]与《山中与裴秀才迪书》中“辄便往山中”也都是这种偶然。这次，他忽然想驾舟从南垞出发。小船航行
很远，欹湖北岸几乎就要看到，几乎就要登上。这首诗写是在水中央感觉。
这种感觉，在中国诗歌中，最为人熟知就是《诗经·蒹葭》中“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18]，那是不懈追求，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或者是陶渊明《桃花源记》，武陵人见到山洞中透出光，被好奇牵引，便向洞深处走去，连船都不要。可王维不同。他虽然已经看到北岸，尽管对那个烟水茫茫对岸非常好奇，但他能够觉察到内心登岸欲望并就此停留。在这个时刻，欲望与对欲望观察形成平衡，盲目热情冷却下来，轻舟停在湖中央。有时会觉得，《辋川集》中表达充满生机与希望世界固然非常可爱，但是在某个时刻，决定不去实现那些唾手可及希望，这样中止其实需要更大智慧。
王维独有种“中止能力”。他依然对对岸有很多向往，但那个对岸登不上去就登不上去，那些对岸人，没有机会认识就没有机会认识。这就是“隔浦望人家，遥遥不相识”。王维停留在“不相识”这个点上，就把这首诗写完。如果们回头去看《山中与裴秀才迪书》，偶然生出游兴、偶然落脚佛寺、偶然遇到药农带信与对裴迪淡然不带强求邀请，也都与《南垞》中不即不离、无缚无脱状态脉相承。
中国古代诗歌其实是比较赞赏《离骚》中那种“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19]精神，而王维诗歌与自己欲望保持距离，有中止，有放弃，有冷静观看，这些特质更像来自佛教。
们果真能辨别理想与欲望吗？真正理想是自由心灵结出果实。人必须先具备对自由体验，才能分辨那些名为理想事物，哪些是出于自决定，哪些是出于欲望推搡，哪些是出于从众附和。们文化也许太爱表彰理想，而不太注意真实理想产生之前那个阶段，因此王维诗歌中那种来自心灵自由淡然欢喜并未得到足够欣赏。
人们好像不太理解王维在自由游荡中获得快乐。刚毕业回到无锡工作第年，下课后常去蠡湖步行。蠡湖环湖有二十多公里，离城近处游人如织，离城远处则鲜少人行。从学校出来，恰好走是人少这段。这段上，有数里蒹葭苍苍，有荇菜开出黄色花，有水菱开出白色花。接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