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筷子,夹起块萝卜糕,放进自己嘴里,片刻嚼得稀碎。
来婶发现,除为几个厨子做下手,慧生几乎不来后厨。她所做,都是在小厨房完成,这是分寸。她从不越界,只是做粥品与果糊。花生糊、芝麻粥、核桃露,做这些,她也是见缝插针式,有空便做做。原先只是给颂瑛做。现在,也给太史做,吃称赞,便给太太们吃。众人说好,她也未必接着做。不迎合,也不抗拒。她呢,跟着节令走,不同节令是不同粥水。入梅,有眉豆粥打湿;立夏,便有香草绿豆粥去暑。也跟着人走,给小姐们熬是莲子百合红豆沙;哪房少爷青春体热,脸上起痘疮,她就给煮碗臭草绿豆沙。喝下去,两三天,痘印便退。
她看周围人变得好起来,有种将自己技艺,放在阳光下舒坦。
小孩子们呢,也爱她。大约是身边有阿响缘故,她不时做点素扎蹄、斋鸭肾给府第孩子们解馋。亲手制成荷包,里头装甘草豆,给年幼挂在颈子上。八太太说,慧姑相,是有佛缘。以前不觉得,如今看出她对人好,仿佛诗文里说,叫润物细无声。
来婶终于听到只言片语,将她与慧生比较。有人说,这养过孩子人,就是不样。对人对己都宽待些,拿人家孩子也当自己。七少爷
若是没有慧姑,这次就是给全太史第好看。谁也保不下你。
来婶愣。她想,慧姑?这个人,三太太何时提到过她名姓,以往说起来,至多泛泛说是大少奶人。现在成慧姑。
三太太说话,从不是疾风骤雨,但句句幽幽地说出来,都冷到人心里。
来婶究竟没将那封喜仪拿出来。
来婶走到后厨,看到慧生正靠在井边,细细地刷洗那爿石磨。水顺着井边水渠,慢慢地流淌过来,带着丝杏仁清凛香气,微微地发苦。
她想,这个女人,也算朝夕相处多年,从未让自己感到过不适。太史第仆从上百,或许这女人是让她高看过。大约是因为慧生身上有种自尊;大约因为彼此都知道什叫作本分,井水不犯河水。
好事厨工,在她跟前,说那日慧生如何行云流水般,做席素宴。许多菜肴,竟都是他们未见过名目。大约因为添油加醋,说得不免神乎其技。她安静地听完,有让她自己意外镇静。她想,人不可貌相。人人也都有那昙花现时。
如今,她来婶回来,切都会回到以前样子。
第二天清晨,来婶照例给太史渌碗及第生滚粥,里面撒上用蚝豉腌过荔枝菌。那“私伙”萝卜糕,也是细细地煎过。煎到双面金黄,让那鲮鱼茸鲜香渗透出来,这才满意地熄火头,着人给太史送去。可厨工并没有接,踌躇下,终于说,三太太吩咐过,以后太史早餐和消夜,都交给慧姑做。
她不禁愣,即刻,笑笑说,太太真怜惜,以后再不用起早,也不用贪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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