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桢咬咬嘴唇,沉默下,说,那年你在“容声”,坐得像尊菩萨,不像是看戏,倒像在坐禅。
文笙也笑,说,你都还记得
三个字如同级台阶,文笙神色落地。他轻轻地说,今日在这遇见冯小姐,是卢某之幸。
女孩儿重又抬起头,看着他眼睛,说,在等你。
这时雨,忽然大起来。两个人疾步走到户人家屋檐下,掸着身上雨滴。
屋檐狭小,彼此便更接近些。紧挨着篱墙,墙上盘着茑萝。旧年藤,正绽着新芽。鹅黄,密得如同繁星。对面几株冬青,颜色有些发乌,因为蒙尘。这时,尘土被雨洗刷,也渐渐泛起青绿。雨打在叶片上,淅淅沥沥,如春蚕食桑。文笙阖上眼睛,让心中忐忑,和着雨点节奏,平缓下来。
这里变许多。他听见女孩儿声音。仁桢,他想,她叫仁桢。
她,走几步,在家鞋店门口转,拐进条窄巷;走会儿,又是转,是另条更为曲折巷弄。七弯八绕,简直是走迷宫般。待出来,竟豁然开朗。他看,正是静和街上,与方才路口不过咫尺之遥,却避开封锁。
他不禁叹,说,还真是柳暗花明又村。
女孩儿微笑,没说话。
文笙道,幸得你带路,不然不知要等到什时候。
女孩儿说,举手之劳。跟爹看这多年戏,这儿倒比家里还熟识些。
仁桢望着辽远方向,说,只几年,就是另个样子。她说,你看那间居酒屋,就是门口写着“内丸”,你还记得,以前是什地方吗?
文笙想想,摇摇头。仁桢说,是家果脯店。最好吃是糖冬瓜条,用蜜腌好风干,摆在个玻璃罐子里。老板是个苏州人。每次姐带经过,他就走出来,手里拎着支赶苍蝇马尾巴,招呼们,小囡,进来看看。然后唱,“好蜜饯,飘果香,桃李红杏白糖霜,此味只应天上有,馋煞囡囡大姑娘。”
他听她轻轻吟唱。本来清脆声音,因为模仿吴语软糯,变得柔润。他心也舒展许多。她唱到“囡囡”时候,嘴巴微微嘟起来,有少女稚拙样子。很好听。文笙不禁赞道,揽客曲子,倒给你唱出戏味儿。
仁桢说,如今戏,倒没有以往好听。太多新戏,老玩意儿少人唱。
文笙想想,便说,是啊,离开不过三四年。再回来,只觉得角儿少不少。还记得,有个叫“言秋凰”青衣,听说是北平下来。娘最喜欢听她戏,说她《贵妃醉酒》,不让梅博士。也不知道去哪儿。
文笙见她将辫梢绾下,忽悠便扔到脑后。眼睛望着他,有三分笑意。
文笙目光不禁躲闪下,说,小姓卢,卢文笙。敢问小姐……
女孩儿终于笑出声来,只问他,你不知姓冯?
这语中带骨,文笙并不知道如何应她,彷佛自己做错事,不安起来。
女孩儿看出他窘,大大方方地说,冯仁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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